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此生何解·上部 作者:姬婼 我写了很多故事,创造了很多男主角,但都不是……那个你。 ——小矮子 从现在开始谈恋爱 买醉,告白,文艺老透明 何影繁:喂,傻大个,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失恋,傲娇,工科蛇精病 解均安:早上好,小矮子,噢不,亲爱的……女朋友! 那个时候,你笑得好傻,却刚刚甜到我心里。 ——大个子 FALL IN LOVE 很多年以前,何影繁在特雷维喷泉扔下一枚硬币,本想许愿成为一名受人喜欢的暖心作家,可是她在投掷的最后一瞬动摇—— 难道是平日码字瞎逼逼太多,所以连个初恋都没有?老天,把爱情还给我! 很多年以前,解均安财色权名皆有,正值意气风发,挥手就是整个世界,从不迷信爱情,却脱不开备胎的命运,直到那一天他在罗马握住从天而降的那枚硬币—— 原来此生,早就无解。 看文小贴士: 1.此文1V1,现代暖、甜文,HE,时不时撒狗粮,混有个别玻璃渣。 2.本文系作者胡说八道,请勿过分考究,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3.千万不要被标题误解,请参考以下别名。 又名:《装完逼就跑》《从现在开始谈恋爱》 内容标签: 甜文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影繁解均安 ┃ 配角:一干人等 ┃ 其它: ==================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开新文,祝大家节日快乐! 本文絮絮叨叨讲一个爱情故事,发糖为主,当然,现实的爱情也少不了玻璃渣(微量),女主设定早期心大呆萌傻(逆袭?),男主设定闷骚完美主义者(蛇精病?)。全文系我胡说八道,请勿对号入座,写文图一乐,考究党请点击右上角红叉叉。 新开隔日更,晚上九点。后期随榜。 废话不多说,老规矩,看文愉快~   北京。   刚下过一场雨,北方干燥地天气里难得有些湿润。   书店门口挤了不少青年男女,都是从各地赶来的老书粉,而身后整幅海报印着包装精美的精装书封面和主题标语——暖心作家影尽灯繁新书签售会。   桌案前,身材娇小的女人正伏案,认真地在每一本书的扉页签写名字,抬头冲排队的人群微微一笑,合上,递出。   “影繁姐,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响。”书店的工作人员小林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LONGCHAMP的饺子包。   何影繁瞄了一眼,队伍还长,书迷们都很热情,尤其是正前方这个萌妹子,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一个劲冲她傻笑,她有些不好意思让人久等。   “你帮我看看是谁打来的,谢谢。”   小林拿出手机,却迟迟无话。   签名的人都过了好几个,何影繁自己也察觉到异样,不由轻声问:“怎么了?”   “对不起,影繁姐,”小林一脸歉疚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忍,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何影繁接过手机,锁屏上是三个未接来电,而来电的正下方,是十分钟前的微信消息。   “影繁,我们分手吧。”   马克笔落在地面的软毯上,何影繁霍然起身,尽头的旋转门,男人转身,步入北京的车水马龙中。   突袭而来的不是痛彻心扉,只是平静的遗憾歉疚。   “功成名就,影繁,祝贺你,终于得到你想要的,你真的,很优秀,如你梦寐以求。”卫初的低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何影繁手指不由攥紧,仍不知所措,“我们的关系与其说是男女朋友,不如说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更多而言,倒像知己。”   “卫初,你……”何影繁声音颤了颤。   “嘘。”电话那头的男子声音又低了一个八度,轻得只剩一溜气音,“用心听,别说话。”   “影繁,不用难过,也不要觉得歉疚,当初是我强行提出,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机会来临,也以为你已经走出困局,却从不知道,四年前我就已经彻底失去了你,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啊。”   声音中混着无尽的悲伤,卫初顿了顿,手似乎在翻书,听筒里有书页纷飞的清脆声,他接着说:“你的小说里,女主角喝咖啡,从加糖三包半到从来不加糖,你也是;女主角从笑点低到无时无刻都能傻笑到再也不笑,你也是;女主角会把东西放在柜子的高处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拿得到,你也是;女主角有一把很大很大的伞,跟她娇小身材如此不搭……你也是。”   “在你的书里,女主角……很爱男主角,你也是,可是,可是……我不是!”   “影繁,我在你的小说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早就融入你的生活,成为你的习惯,只是你自己并没有觉察到的人。”   初中的时候上语文课,老师讲解阅读,说所有的小说都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小说里会有作者的影子,却永远不等于作者本人。   “对了,那天我去找你,你没在,碰到快递员打你电话不通,就帮你签收了一个快递,后来追到北京一直带在身上,一会给你送到酒店前台。”   握着手机的手滑到腿边,签售会已经结束,天空中布满乌云,昏暗得毫无边际。小林收拾好东西,看到何影繁还站在书店的旋转门口。   “影繁姐,别忘了你的雨伞,天气预报说一会还有雨呢。”   伞柄蓦然被塞进手掌心,那是一把与她娇小身材极为不搭的深色长柄伞,如果伞太小,当两个身高差极大的人站在一起,一定会淋成落汤鸡,虽然伞大,也很难保证不会,但他们可以相互拥抱,把这个概率降到最小。   “走么?”小林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她也算是一个小粉丝了,关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样样不落,想到刚才的那条信息,心中强压下八卦之心,关切地问道:“影繁姐,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我帮你打辆车,先回酒店吧。”   何影繁把伞握在手中,淡淡一笑:“打车就不用了,帮我带个话,今晚的聚会我就不去了。啊,还有今天看到的事……”   小林立刻条件反射指天发誓:“放心,我一定不会到处乱说的!我保证!”   如果失恋分手的消息流出去,大概明天她那有几十万粉丝的大V微博会爆掉吧,一个暖心作家,是应该温暖读者,而并非把负面抛向书粉。   徒步到了后海,何影繁推门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吧,每次来北京出差,必然会来这里坐一坐。   酒吧老板是个豪爽的东北汉子,老家在吉林,人在北京已经十几年了,何影繁来的次数多了,也算混了个脸熟,何况,像她这样在酒吧不喝酒的人更让人记忆深刻。   “要不要试试新到的零度啤酒,信我的,这可喝不醉人。”老板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冲何影繁晃了晃。   她毫不犹豫谢绝:“果汁就可以,带酒的我都不喝,过敏。”   老板立刻推过来一大杯橙汁,“其实就是个噱头,带酒字儿的可不一定就真的有酒。”   何影繁就着吸管抿了两口,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庄妆的信息——“大卖大卖!我可是看到了今早几个我关注的大V转发了新书签售,大作家请客别忘了!”   《此生何解》一上市,评论区里不少读者都询问是否会出第二部,可是她回答不上来,本就是匆促的爱情,以为会有多完美的结局?   何影繁心中忽然一痛,这杯中晶莹的液体是酒该多好,虽不能解忧,却能忘忧。   又往下翻了翻评论,有读者激烈的讨论。   “你们说,大大为什么要给新书取个这样的名字,此生何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悲剧呢,该不会下部真是个悲剧吧?我要寄刀片!”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深意,不过靠我这个智商是猜不透的,有没有小天使科普呀?”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醉酒,还是四年前的佛罗伦萨,米开朗琪罗广场上空的星光,永远难忘。   故事的女主角叫何影繁,而男主角叫解均安。   此生何解,此生无解。   两天后,意大利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   何影繁叫了一辆出租车先去市区的民宿卸下行李,计价器上的数字不大,折合人民币可比北京三环内堵一堵便宜多了。   下车的时候,行李箱的万向轮在地面卡了一下,低头看着凹凸不平并打磨光滑的方格路,情绪忽然漫过胸口,这里和四年前几乎重叠。   奔赴约定的咖啡馆时正值午后,金色阳光染过的城市,仿佛走路带过的风中都飘散着EXPRESSO的香味,惹人迷醉。   投来邀请的是一位老书粉,差不多追了五年,几乎在何影繁网络连载的每本书下都留过评,甚至可以细节到每一章。   卫初代收的那个包裹就是从这里寄出来的,一本画册,全手绘《此生何解》全文场景,何影繁翻开的第一眼,深深震惊于她的细节描画,仿佛过往历历在目,这也是她愿意接受邀请的原因。   窗边扎着鱼尾辫的女孩冲何影繁招了招手,她穿着碎花短袖,及地的大腿裤和人字拖,脚链发出清脆的细响,清纯又不失文艺。   何影繁莫名的松了口气,但心里有种细微的失落连自己都未察觉——画得那么细致,就像一个经历全程的人。   女孩做了自我介绍,小格,在罗马美术学院学绘画。   “影繁姐,你看起来特别有气质。”小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何影繁竟然有些脸红,以前的她可没有气质,除了傻气,就是幼稚,整个人欢脱的不行,现在却能一个人独坐一天,做事婆妈起来,庄妆也嫌弃她越发温吞,看来如今真是老了。   是的,像当初那个人一样,总爱说自己老了。   收回思绪,服务员过来点单,何影繁点了一杯意式特浓咖啡。   小格惊奇地看了一眼:“不加糖是真的苦。”   何影繁愣了一下,又要了四个糖包。   小格忽然笑了:“三包半?”   “这个甜度刚刚好。”何影繁摊开手。   “难怪能写出那么甜的文字!大篇幅大篇幅的发糖呢!”   是么?这个故事真的很甜蜜吗?   何影繁低下头,轻声嗫嚅:“是爱情本身就甜吧。”   两人没头没尾地闲聊,难得有些投契,喝完咖啡,小格冲外面努了努嘴:“附近就是特雷维喷泉,罗马假日里那个特别有名的许愿池,要不要也去许个愿。影繁姐,抛出第一枚硬币,就可以再次回到罗马……”   抛下第二枚硬币,就能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   抛下第三枚硬币……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罗马。”   小格眨了眨眼睛,仿佛闪烁着某种光芒:“难道这个小说是真实故事?”   何影繁高深莫测地一笑:“半真半假吧。”   小格加快脚步往许愿池去,不少游客围聚,女孩子翻找硬币,背对而立,只见空中一道道银光抛物线,如对爱情的向往,格外灿烂美丽。   “影繁姐!你说,很爱很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何影繁愣了一下,那一刻,记忆纷至沓来。   “我曾经看过一句话这样解释:就像是房间突然黑了,我不是去找灯,而是去找他。”   四年前,何影繁在许愿池扔下一枚硬币,那个时候,本来特别想许愿成为一名被众人认可的作家,可是她在投掷的最后一瞬动摇——   老天,为什么我连初恋都没有?把爱情还给我!   可是现在,她功成名就,粉丝拥簇,却再也没找到她的爱情。   人群里突然骚动,何影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听说罗马有些混乱,恐慌中只能紧紧护住手中的包,回头搜寻小格却不见她的踪影。   后面一个高个的意大利男人撞过来,手肘正打在何影繁背部,吃痛就算了,整个人还被罗马凹凸不平的地面绊了个趔趄。   前面一双手拽过来,向前一倾扑落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额头正好撞在胸口,是埋胸的绝佳位置。她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熟悉的目光和versace的香水味道,还有身高差距带来的落差阴影,身体忍不住微微一僵。   鼎沸的人声里,依旧能准确的辨别出解均安独特的迷醉嗓音。   “那你,找到他了吗?” ☆、Chapter 01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第一章放上~楔子是四年后,正文开始是四年前的故事,会贯穿整个文的前半部。 再申明一下,男女主都不是完美小说型人格,会有不讨喜的缺陷,也会有闪光点。 看文愉快~   001   上海的四五月,天气渐暖,柳絮漫街。   何影繁单手拉着行李箱,灵巧地从胸前的双肩小包里抠出耳机,手指直接按在播放键上,续播是上次没有听完的《We had today》,电影《One day》的插曲,悲壮的管弦乐仿佛又拉回了深情的片段。   ——Whatever happens tomorrow, we have today. I always remember it.   仿佛绝美的爱情都让人遗憾。   何影繁抓了抓脑袋,认命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就是写不出这种爱情呢,吃猪肉和见猪跑果然还是有区别的。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看过那么多赚人眼泪的故事,她依旧向往爱情,并且坚持相信,爱情于人之生命,定然甜大于苦。   图书馆前阔叶林步行道,三两成群的应届生正在搭话,何影繁一眼就看到了文件夹里扎眼的CV,她撇过头,可没能逃过中气十足的对话。   “今天的校招你去了吗?来了不少好公司,图书馆都快挤爆了。”   “别说了,早饭都没吃呢!我撂下话了,就冲我这个劲头,这公司要是不要我,可就是他们的损失!”   今天的校招她没有去,故意关闭了闹钟,一觉醒来上午就没有了。   手机适时的震动,锁屏上是两条庄妆的微信。   ——“你的实习搞定了吗?”   ——“今天下午我约了房东看房,市区好地段,就是价格太特么吐血,你不跟我合租我就直接PASS了。”   按下电源键,屏幕黑了下来,何影繁对着照出的人影,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四年前的上海,她不喜欢,这个城市太大了,大到可以异地恋。   而那个时候,何影繁和大多数人一样,为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找无数借口逃避,不允许梦想被贬低,渴望一夜成名。   空有幻想,一事无成。   等地铁的时候,拿出手机刷了一遍作者后台,数据毫无长进,只有几个老粉留言,内容是干涩涩的加油,看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找来的友情分观众。   “你既然那么喜欢写小说,你当初怎么不报中文系?”庄妆曾经浓妆艳抹地踩着十厘米的细跟,看着那个站在书店的玻璃橱窗前,还停留在学生样子的女孩。   何影繁把头一偏,露出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你忘了我是理科生啦。”   本科毕业就麻溜滚去工作的庄妆早就一副摸爬滚打上来的烟火气,浑身上下无一不是性感小白领的攻气,再对比这幼稚小绵羊,饶是如此也忍不住一阵头痛:“拜托拜托,你这样我真担心你会饿死。”   每到这时,何影繁就会一副天然呆的样子,淡淡地说:“妆妆,你傻了,我以后肯定不会靠这个糊口,我当然会……找工作的。”   “百分之一百二十,是你傻!”   真要找实习,就不会从大三开始闭关在图书馆,躲得了本科毕业,也躲不过研究生毕业。   何影繁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典型代表,重度拖延症患者加社会的蛀虫。   真的是一无是处吗?   据好友庄妆回忆,在遥远的中学时代,何影繁那种纯情的小女生可是女神级别的人物,递情书送花暗送秋波的小男生可以从篮球场排到东校门,可是过了那么些年,怎么就明珠蒙尘,女神变成个傻里傻气的女神经呢。   第一个电话进来的时候,何影繁正在过海关,帅气的工作人员在护照上重重地盖了一个章,等她忙活完坐在空落落的候机大厅时,屏幕上已经累计二十个未接来电。   “怎么今天福利这么足?连更三章你要放结局了?不是我说你,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看纯情?不爽不肉你就等着冷板凳坐到死吧!”   电话打进来,庄妆开口第一句,没有不呛人的。   以为成功签了网站,就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吗?其实不过是二万五千里长征,刚走了一公里而已。庄妆当初还曾调侃“不瞒你说,我当初也有想执笔的冲动”,所以,可想而知竞争的激烈。   何影繁潜水在各大灌水论坛和贴吧,半年过后依旧不痛不痒的混着,从一个小透明熬成了老透明,只有扳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书粉,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根本不好意思向周围的人透露更多的一个字。   “什么?网站签约作者?听起来很牛批嘛!”   “过奖过奖。”   “唉唉唉,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写霸道总裁,高冷王爷,废柴玄幻的!我早上坐公交,看到好几个……抠脚中年大叔大妈在看!”   “不是不是,不是写这个的!”   “听说搞这个很赚钱呀!怎么样,出了几本书,赚了几位数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连包辣条都买不起……”   切,还以为多厉害啊。   是啊,本来就不厉害啊,何影繁在心里想,自己本来就是个渣渣,哪里还敢充什么大神,大神啊,从找对象角度来说,离自己十万八千里,从自己来说,复十万八千里。   想到如上的对话,果然梦想的背后都不堪入目,索性不如独自咀嚼这其中的欢喜悲苦。   可是何影繁愿意,这么多年过来的好朋友却不干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你看你现在写的这篇,女主太蠢了吧,这要真恋爱铁定被吃得死死的,还有这个三角恋,纠结了五十章,能有市场吗?”不得不说,社会上打拼过的人,得了些眼界也不会正经青睐这样的文字。   何影繁在心里嘟哝:“你就是过早丧失少女心,小心早更,暴龙进化。”当然这样的话她可不敢当着母老虎说,只能在嘴上小声反抗:“现在的人不都喜欢傻白甜吗?再说我要五十章烧脑,会有人看才怪!”   庄妆痛心疾首:“亲爱的,你人设不对啊,虽然说大家喜欢看甜宠,可是又甜又宠不等于蠢啊,你别被表象骗了,说是说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可是也只是对着她爱的人而已,相反,在其他时候,恋爱的女人可聪明得很!”   她承认,女主确实幼稚。   “归根究底就是你丫的没谈过恋爱,就像炒菜放盐,红男绿女总是差了点味道,细节控也控不出想要的细节,光观察还是不够的!而且啊,不是我泼你冷水,爱情可没你想象得那么好!”   这话戳到了心窝……总不能,为了写小说,就真的去谈一场恋爱吧?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恋爱却不是说来就来。   “我还是愿意相信爱情是甜蜜的,至少我想让更多人跟我一起相信。”   “天真!做梦!”庄妆的话被堵了回去,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她都能想象何影繁一副呆样:“你就一根筋到底吧!”   何影繁心更宽,每当话题进行到这个时候,她必然会话锋一转:“我又没打算真的卖文为生……”   “每次都这么说!”庄妆冷冷一哼,“那你怎么不肯好好找实习!”   工作失意,就告诉自己还可以写文,从精神上得到满足;写不出东西,又安慰自己并不以此傍身,好听点叫心宽,难听点叫烂泥扶不上墙。   “好嘛,也许真的需要一场爱情来解救我的恋爱观。”何影繁半开玩笑地说。   庄妆咬着一口银牙:“要是你早有这种觉悟,单身这个词从高中开始就该跟你说拜拜了。”   “妆妆,现在的我,又傻又蠢又呆又笨,除了空想,一无所有,谁会喜欢……不若曾经的那个我……”   你才不傻好吗,你要是蠢笨,那我又算什么呢?   庄妆把话吞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可何影繁亦如是——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了,如果人也能式微,大抵已如灰尘。   “现在播放广播,KH3029航班登机口变更,请听到的乘客前往B46登机口……”   夜间空调温度很低,露在外面的小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何影繁站起来走动,让身体暖一暖。   “房子我已经看了,还不错,过来合租嘛,大不了让你先挑卧室,其他的室友我是真的不放……”听到机场广播,庄妆愣了一下,隔着屏幕大吼:“我去!何影繁,可以啊,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浦东机场,我马上要登机了。”   “去哪里?”   “……意大利。”   庄妆沉默,何影繁反倒是仰头一笑:“妆妆,我的生活就像上一篇蹩脚的三角言情文,理不清也走不出自己臆想的世界,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想,有更多的人可以来分享我的故事,我希望有很多人跟我一样,一样向往憧憬并且相信爱情。”   “如果这个世界上连爱情都不能相信了,那么还有什么意思呢?”   庄妆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连借口都那么冠冕堂皇,就你正能量!虽然幼稚了点,但是我喜欢。”   何影繁顿了一下,仿佛在心中整理好纷乱的思绪,用那种不悲不喜的声音,接着说完:“都说我傻,那就假装真的傻吧,我跟我爸妈妥协了,一年,如果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没有得到足够让我留下的东西,我就乖乖回家,你知道我其实有多不甘心!”   “所以,我想再写一篇,能真的打动人心的故事。”   何影繁从包里翻出登机牌,空乘利落地盖章,国际航班的候机厅静悄悄地,仿若怕惊碎心中铺满的落寞。   “所以呢,死丫头,今天又掉了多少头发?”   不屑的女声从电话里溜进耳朵,何影繁没反应过来,愣怔住脱口一个单音:“啊?”   “既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那就是绞尽脑汁了吧,”庄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那么小影,这个故事,你打算怎么开头呢?” ☆、Chapter 02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先来点好玩的,加糖加糖~希望看文的小可爱们天天开心。 看文愉快~   何影繁将长发拂到耳后,手腕上的银链闪耀玓瓅的光芒,提着海蓝色的长裙,踩着高跟直奔向特雷维喷泉,这个被《罗马假日》炒红的许愿池,已经被游客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据说来这里的人可以许三个愿望,每个愿望右手执一枚硬币,背向从左肩以上向后抛出,便能实现。   ——男主角不一定要帅破天际,但一定要是个男神,不是光写个喝酒场面都要百度两个小时洋酒资料那种装逼。   “他一定要成熟,深情,一生只宠爱一个人。”   何影繁正对着喷泉后壮阔的海神宫,红唇轻启,心中所想,在脸上瞬间便愉快地绽开了花。   ——女主角不一定是女神但一定要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可软妹也可汉子,最好要污一点,听说污一点的女生会更可爱。   “她一定要独立,可爱,心向阳光,深爱却不依附。”   邂逅,一定要浪漫。   擦肩,便是一见钟情。   前三章手起刀落,陷入热恋,再让男女主角没羞没骚恋爱个几十章,想想就甜得掉牙。   但是,何影繁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她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笑得就像拥有一个24K极品男友的甜蜜样?拜托!后面几十章亲亲我我也要写得出来才行,这找虐就等于自虐,自虐可不就是虐自己这只单身狗?   真的想不出比这四个字更贴切的形容——妈的智障!   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要立志写红下一本书,今天就扑死在革命的道路上,心中立刻没了动力,说好的不是出来玩,是出来采风收集灵感和素材呢?   来都来了,还是先许个愿。   何影繁艰难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抠出了一枚一欧的硬币,硬币背后印着雄鹰,仿佛传说亦如此,离开这座古城的人终究会再度流连。   好了,下一个愿望!下一个!   伸手在包里捣腾了半天——这么惨?不会真的一个硬币也找不出来了吧?我还有两个愿望没许呢!   忽然,她眼睛一亮,在最底层触到金属质感,凭借多年财迷经验,百分百是硬币!可是等何影繁对着手心一元菊花硬币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没来由叹了口气:“许愿的人都可以不分国界,硬币……应该也可以吧。”   心诚则灵。   何影繁把硬币按在掌中,双手合十压紧,一脸虔诚。   那个瞬间,她多么想许愿有朝一日能真的成为一名小说家,这可是她日夜辗转梦寐以求的愿望。   可是到真的要投掷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庄妆的话——差点感觉!   单身二十几年,怎么可能不差点感觉呢?人家附庸风雅还得对风对雨,赏月赏花呢!   所以,最后这枚硬币,到底许哪个愿好呢?   就在她纠结不下的时候,脚尖被狠狠踩了一下,罗马城中心的地面不似柏油马路那般平整,稍不注意就卡高跟,但不穿高跟鞋会更惨,谁让她矮呢,在欧洲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她人好吗!   只见背对喷泉而立的她一声惊呼,手臂一抡,银光偏离既定轨道斜着飞出,根本不由反悔,既然这样——   “老天,那就把这二十几年欠我的爱情还给我吧!”   趁我,还相信爱情!   计划之中的行程,意料之外的游客。   昨天的这个时候,解均安站在浦东机场海关前,愤怒地撕掉了所有的行程安排,当初设计时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不甘。   准备订婚的女朋友把他当成备胎一脚踢掉,当然踢这个字太过野蛮,顶多算被发了好人卡,妹子楚楚可怜地跟他说,他们不是真爱的时候,作为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暴走起来连他自己都怕。   朋友圈里都流传着新的八卦段子——被划掉的钻石王老五,新上任的万年备胎王。   这是第几次被当作备胎废掉,扳着手指都数不过来,何况这一次相恋的时间还那么长,圈子里的人见他跟见鬼一样,讲道理,工科男虽然单身率高,但这么一个高材生大金主,难道不该美女倒贴吗?   解均安向后将外套甩过肩,踩着皮鞋,露出一截脚踝,漫不经心地走在罗马的阳光中,人高既帅,想回头率不高都不太可能。   一枚钢镚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的前胸,他伸手一截,那枚菊花硬币就直挺挺躺在手心,隐隐还有它的主人握过的余温。   “人民币?”   回头一眼就在茫茫的欧洲人种的立体面容轮廓里识别出了那张东方脸,穿着长裙的少女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像当机的机器人,面部夸张的表情在他眼里纠结得如同慷慨赴死!   “妈的智障!”   解均安匆促打量了一眼,发育未成熟,目测没有一米六,如果不是他高,扔在欧洲人里,根本一眼看不到。   讲道理,这个样子的女孩子,在欧洲只能穿童装!童装!   解均安弹指把硬币抛进了水池中。   “可笑,只有傻瓜才会这么迷信又向往爱情,为一丁点付出感动流涕,却不知道爱情里大多数的付出都是徒劳罢了!”   罗马火车站。   身材萝莉的中国女孩灵巧地穿行在人群里,身边的人微微有些侧目,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拎着半个人高的大箱子的女孩能如此灵活。   何影繁正满腹怨念,拿着打印的车票,一个劲儿嘀咕:“打出来那么一大张,结果连站台号都没有,害我差一点点就赶不上行程了!”   这列车一眼望过去,丑不拉几跟个绿皮火车一样,关键登车台阶还高。何影繁用她那小胳膊小腿使出浑身解数搬动箱子,踩到第二阶时泄了气,空出的手赶忙抓住车厢人才没栽下去,就是箱子滚落,不忍直视。   “完蛋了,要是砸到了后面的人可就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那可是丢了半个地球!”   挡在眼前的手一点点挪出缝,缝里透出一双锃亮的皮鞋。   哎呀,还真的有人!意大利语的对不起怎么说?尴尬!想不起来!   有了!那就先问声好,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意大利语你好怎么说来着,对了,CIAO!   何影繁抬头一脸无辜懵逼,傻呵呵地笑道:“草(CIAO)!”   解均安闻言眉头迅速一拧,他根本无需抬头就可以同站在两层台阶上的她对视,甚至,可能还有点俯视。   本来刚才他走过来心软见这个小姑娘搬箱子挺不容易,想顺手帮一把,结果人转头对他来了句标准普通话版“草!”   哎哟,这不是那个在许愿池表情演技夸张的智障小矮子吗?没想到还是个老司机?   解均安单手一点一点缓慢地拎起箱子,何影繁的笑容随之凝固在脸上,直到箱子拎到近乎她人高,她才恍然回过神,突然爆发了神力,一把抱了过来往车里推了推。   “拽什么拽!人高了不起啊!”   解均安松开手,嘴角勾了勾,低下头一副戏谑地口吻:“一开口要草翻谁呀?”   听到这句话何影繁惊呆了,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只以为这个人故意同她过不去,又羞又恼,白了一眼扭头就往车厢里走。   刚走了两步,一只大手伸过来,直接拽着衣领把她拉回了自个身边,就像毫不费力拎起一只小猫崽。   “喂!”   解均安掠过她,在门边的按钮上按了一下,合到一半的门又反向打开。   “欧洲列车的走道门不是感应是需要即按即过,如果合上的时候不按按钮想硬过,你就等着变成肉夹馍吧。”   说完,解均安阔步走进了车厢。何影繁脸瞬间通红,低着头跟在他屁股后面往里走,哪料到大个子突然停了下来,回头俯下身,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还有,是乔(CIAO),不是草。”   大个子难得心情极好,仿佛失恋备胎的阴云在这一刻因为笑料都烟消云散,他忽然想逗逗这个傻乎乎的小矮子。   “你这个小身板,能草翻谁?”   火车停在佛罗伦萨的新圣母玛利亚车站,下车的时候,何影繁浑然一副慷慨赴死的女战士,拎起箱子咬牙小跑离开。   解均安走出车厢时,正见她在不远处把箱子哐当放到地上,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扔,并且差点连本人也扑了出去。   他抱臂站在原处,饶有兴趣看那两条小短腿奋力地迈动,慌乱中消失在人群,直到Mssenger里进来一条新的信息,他才慢悠悠收回目光。   火车晚点了一刻钟,让人久等是一件特别不礼貌的事情,何影繁生怕错过与房东约定的时间,只能吃力地拖着大箱子走在意大利并不怎么友好的路面。当那个在60号楼下冲她招手的大胡子从她手中接过沉重的箱子,并且蹭蹭蹭扛上了楼时,她几乎感动得要流下泪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火车上遇到的大个子一样高冷无情。   房门大开,何影繁眼前一亮,空间结构异常的宽阔敞亮,位置优越,交通便利。房东领着介绍完一圈后,突然一脸严肃:“何小姐,我有个朋友临时要来佛罗伦萨,如果你愿意跟他分享整套公寓,我可以把费用减半。”   当初订民宿时本来就是显示独立房间,她独身一人,早就做好和房东共住一套公寓的准备,如今只不过把房东换成了另一个房客,并不打紧,何况,减半的租金,实在划算。   “你那个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胡子打包票:“人品绝对没问题!这个公寓我本来就是要租给他的,听说他打算带着他女朋友来旅行,可是后来出了点问题就不来了,所以我才挂在了airbnb上。”   “那是挺可惜的,意大利非常适合情侣旅行。”   何影繁适时露出一片憾然的神色,嘟着嘴,还有些好奇。那大胡子果然上当了,继续同她八卦。   “听说是失恋了,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被甩,用你们中国话来说那可是高富帅。”大胡子用意式口音解释,忽然像咬了舌头,立刻住了嘴:“哎哟,忘了告诉你,他也今天到,你可别跟他说这些。”   “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   满口答应,大胡子打量了一眼这个时时爱笑一脸人畜无害的中国姑娘,放下心来。   何影繁一边说一遍往门口走,指着那个挂了几个奇怪铁锁的单开木门,笑道:“我去试试怎么锁这个门,你这个门好看又特别,让我想到了中世纪。”   “这个是这样扣对吧?”何影繁猫着腰向左比划了一下,“这个是往这边扭对吧?不过如果不扣上面的锁,外面用钥匙也是能打开的……”   已经有不少房客抱怨过这扇复杂又麻烦的门,终于碰上一个识货的,大胡子立刻眉飞色舞炫耀起来:“那当然,我可是花重金定制……”   锁孔响了一下,开锁推门而入的人一定没想到还有个人正站在门后。   大胡子从自恋中清醒过来,他可是知道能用钥匙打开他家房屋的另一个房客是什么样子,这个瘦小的中国姑娘连阵风都能吹走,这下子不被掀翻才怪。   “小心!”   其实何影繁已经听到了机簧的声音,她起身往后退,脚下却被拖鞋绊了个踉跄,不至于倒。可滑稽的大胡子不这么认为,他已经冲了出去,反向推了何影繁一把。   华丽翻覆的大门被打开,如童话故事一般,门外的王子白马相迎,屋里的公主迫不及待提裙奔出。   “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我这个朋友也是个中国人!”   解均安那张脸在她眼前放大,何影繁像面条一样挂在高个子的身上,如同一只蠢萌的无尾熊,顺利埋胸。   “卧槽(我草)!”   惊呼里留下她的余音。   熟悉的不屑的笑声从头上传来:“长进了不少,这次还晓得加上人称代词,不过你对我这么有非分之想,我可吃不消。” ☆、Chapter 03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初衷就是想搞个纯爱,所以这篇文不是为了打脸,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爽文。 看文愉快~   003   穿过佛罗伦萨细窄小巷,沿着阿诺河漫步,天空美得如同文艺复兴时的油画,老桥上人来人往,金色的日光不吝啬地落满每一个行走之人的肩头,直到照亮心尖,连心情都明丽了几分。   何影繁暂时把那个同在屋檐下的大个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解均安这样的人,除去言情狗血里的抢白以外,他真的如同大胡子所说那般,符合备胎的自我修养。   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用过的厨房比没用过的时候还要干净。   “唉,盐在哪里来着?这是盐还是糖……”   解均安翘脚靠在躺椅上,用pad飞快浏览计算精深的模型,眼皮都没抬一下:“上层橱柜左数第二个,打开左边是糖右边是盐。”   事无巨细,一个男生竟然比女生还要心细,最关键的是能做高难度的一心二用,该是什么脑子?   一个非常有分寸的成熟工科男,所以成为备胎无可厚非,一看就是会默默付出的类型。   何影繁洗完衣服,打开储物间去拿晾衣架,结果衣架挂在最顶层,踮起脚也够不着。   她在走廊里焦急地来回走动两分钟,觑了一眼客厅里对着笔记本一动不动的傻大个,心里为白天的事膈应,咬牙不开口,径直走开去搬凳子。欧式的靠椅实在对得起它的质量,何影繁放手的时候,凳腿差点没把地面戳穿。   大个子忽然起身。   何影繁面色一凝,正想这家伙该不会又要嘲笑自己短胳膊短腿时,解均安已经绕过了她,转头放了足够的衣架在椅子上,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地回到沙发,继续他模特式标准坐姿。   “喂,大个子,谢谢啊!”   解均安从屏幕的蓝光里抬起头,闲闲地睨了一眼,十指交握支着下巴谑笑:“是你晃来晃去打扰到我工作了。”   回想到这里,心情如同吞了只苍蝇般复杂,何影繁眺望阿诺河上的老桥,忍不住呢喃:“得!失恋的人最大!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庄妆在微信上轰炸她。   “我转个攻略给你,药妆店地址,记得给我带两瓶玫瑰水,很有名!”   手机时间显示下午六点,六个小时时差,换算成北京时间那就凌晨,这个点不睡美容觉,夜猫子是在狂欢还是在加班?   何影繁很快回复了她:“好说好说,跑腿费劳苦费营养费先一并结了再说!”   “财迷!”庄妆把面膜展平在脸上,忍不住啐了一口,躺在沙发上继续扣手机,“营养费是什么鬼?”   “你想想,我这么小只,搬这么重的箱子,得燃烧多少卡路里!”   鬼灵精怪的!   趁这机会,庄妆把手机里看房存的照发了过去,让何影繁好好考虑考虑合租的问题。看着精简的房屋结构图,何影繁一脸颓唐,再回想佛罗伦萨的民宿,重重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一套这样敞亮的大房子呢?   “怎么样?这次出去玩,有没有艳遇?”庄妆换了个话题。   “人家有钱人才叫艳遇,阳光,沙滩和美女!至于我们这种穷逼呢,”何影繁吐了吐舌头,狠狠自嘲了一番:“全世界只剩下,傻大个与老司机。”   “啊?”   “好了,我要拍照了,不和你说了。”何影繁关掉聊天框,拿出自拍杆,自己靠在石头栏杆上,背对金色的阿诺河与老桥,夕阳与云同框,彼时伊人笑靥如花。   庄妆的消息还在往外弹。   “单身万岁?呔!你是一个人不知两个人的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也有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   佛罗伦萨毕竟是文艺古城,桥身非常的窄,手长一点再加个自拍杆几乎就截断人行道,拦截车行道。   何影繁摆了几个姿势都没办法将背景与小脸兼得,看见有车驶上来,不由一慌,举起的手忽然一抖,没扣紧的手机猝不及防飞了出去。   这摔碎了,可就是一个肾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抛物线,障碍太多想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何影繁仓惶挤开行人,呆立着直到手机安稳落到一双大手中。   解均安向前倾斜半蹲下身子,抬起眼与何影繁对视,后者一如既往傻里傻气,拿着空空如也的自拍杆,一副明明如释重负欣喜若狂却要强行憋着的搞笑模样,也不怕内伤。   他往后退走两步,穿过车行道踩在中间微微凸起的石头分隔带上,蹲下身子,面无表情。   “快!三,二……”何影繁看懂了他的口型,把自拍杆藏在背后,自己迅速贴着石栏,抬头,微笑,轻风撩起长发,夕阳正好。   定格。   解均安单手抄起她的手机,同在夕阳里缓缓起身,如高大威猛的骑士,浪漫优雅又肃穆坚毅。   ——“男主角一定要成熟,深情,一生只宠爱一个人。”   这个男人成熟,有魅力,拥有一切,完美情人,只有唯一一点不足,解均安现在的样子,从眼睛到嘴角,对爱情实在倨傲又不屑。   毕竟每一个备胎爱一个人,都用尽了他的深情。   “手机收好。”   何影繁低头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比起自拍的大头贴,表情自然,风景涵括,光效突出,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那一刻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动摇,庄妆的话一下子就撞进了她脑子里——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也有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   晚上回到民宿,何影繁洗完澡就待在自己的房间,快睡觉时到客厅喝水,顺便检查门有没有反锁。   放下杯子走近一看,那道繁复的木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向外,能看到黑暗里的闪烁的一点火光。   何影繁吓了一跳,仔细一瞅,竟然是解均安。星火明灭处,男人背靠着年代久远沧桑的墙砖,弹指吞吐。还以为他在房间里,没想到躲在这里抽烟。不得不说,抽烟虽然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习惯,但成熟男人抽烟,别有一番味道。   只不过他的烟瘾真大,就站在这里一会功夫,他好像已经点了三支,一支接一支。何影繁吃惊不已,可是回想起大胡子的八卦,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谁说工科男就只会一脸刻板,人心都是肉长的,恋爱难道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翌日,何影繁沿着老城中心暴走,景点几乎集中在这一片,据说行程紧凑一些,一天就能逛个七七八八。   老城的街道自有一番艺术与美的味道,她慢慢走,拿出相机举在胸前,将这一砖一瓦皆入镜头。   忽然一个穿着夸张小丑衣服的人热情地走过来,站在何影繁的身侧直接勾住她的肩,手机的快门键刚好按下,幸亏是前置镜头,只拍出了一些欧式的房屋。何影繁立刻警惕起来,刚才这个人一定以为自己在自拍,如果真的拍到,肯定会转头索要报酬。   她往后退了一步,想推开那个人放在自己肩上的胳膊,那个人却跟她挨得更紧,吚吚呜呜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这个地方人迹寥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正拿不准是不是该大喊“HELP”,何影繁忽然瞥见转角的颀长的身影,那一刻她犹如看到救命稻草。   “喂!傻大个!傻大个!”   解均安本来已经隐没的身影忽然退了回来,扮演小丑的男人看着这个高个子中国男人,再瞥了一眼拍照的中国女人,一时拿不准这两人什么关系,愤愤扭头走了。   何影繁如释重负,心中方才庆幸,长得高还是有好处的,气势往那里一摆,说不装逼都没人信。   “喂,傻大个,谢谢你,我请你吃冰淇淋,桥那边就有一家,口碑超赞!”   何影繁难得大方地出声挽留他,然而对方似乎并不领情,解均安一口就回绝了:“我不喜欢吃甜食。”   大概觉得话语过于僵硬,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有你们这些小女孩子才会喜欢。”   “因为甜食会让人心情大好!”   当然不能否认,从某些方面来看,像失意颓废的麻醉剂,至少这几年,何影繁是这么觉得的,自欺欺人的蒙昧药啊,想逃避就来一剂。   解均安愣了一下,不知怎地改了主意:“不如请我喝酒?”   说到底失恋这件事,无论如何渲染它肝肠寸断的痛苦,没经历过的人依旧无法感同身受。何影繁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至于要借酒浇愁吧?”   解均安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答应人家的事情就不能没义气卖队友,何影繁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晚那一幕,赶紧解释:“我晚上睡觉前都会检查门锁。”   “你看到了?失恋而已。”解均安说话的时候刻意云淡风轻,但其实他自己没有察觉到,如此刻薄的讥笑,一半嘲讽自己,一半嘲讽曾经倾尽一切的爱情:“意大利,欧洲文艺的中心,我以为会是一场一生难忘的旅行。”   那一刻她相信,这个男人本也是愿意用一生来宠爱一个人的,可惜,有人不懂得珍惜。   何影繁想,食髓知味,全靠臆想永远没有经历来得刻骨与真实,真正的爱情原来不同于以往笔下矫揉造作,纠结反复,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怎么办,她忽然好想,谈场恋爱。 ☆、Chapter 04 作者有话要说:  放糖放糖~ 看文愉快~   “哈哈哈哈哈……”   从何影繁一个劲儿不停傻笑开始,她就有些醉了。本来眼巴巴捧着冰淇淋的她,在酒庄里趁解均安接电话的几分钟,果断偷了点红酒来喝,结果一喝就不得了。   “你怎么能长得这么高!跟你讲话都能治好多年的颈椎病!”何影繁从吧台的椅子上跳下来,踮起脚伸手向上比划两下,勉强够到解均安的头顶。   解均安抱臂盯着她饶有兴味地看。   “你竟然和房东是朋友,那里肯定对佛罗伦萨很熟悉啦?老司机,带带我!”何影繁傻傻地晃了两圈,嘴中不停唠叨。   从小到大,用庄妆来说,什么大世面她没见过,何影繁酒品真的算好,但她一定是所有人里最折磨人的一个——一个醉酒会不停说话和傻笑的女人。   “一个人来都来了,就不要辜负自己嘛,听我的……呃……天黑了,我们去外面看星星吧!”   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在欧洲,八点落日,说明时间已经不早。   看星星?   解均安皱着眉头,把这个小矮子往门外推,自己招手唤来服务生,低头轻言几句,刷卡买单。   “傻大个,你干嘛?”   何影繁敏锐地神经迅速察觉有事,刚要回头,大个子一个手掌把她小圆脸完全盖住,推到一边。   “走,看星星。”   解均安只想赶紧打发她,真让她请客买单,到时候一定会哭丧着脸一副还不如把手机飞出去的模样,那就不是一个肾的问题了。   从前那么多任女朋友里,哪个不是霸气女王公主病,貌美高知女精英。周围那么多的朋友,受了他完美主义的侵蚀,哪个不是雷厉风行,心细精明。   冷风里,何影繁站在街道上忽然一动不动,像忘记上发条的机器人,突然没了行动能量已然当机。   天哪!好傻!他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蠢的生物!   还没等解均安靠近,何影繁捧着肚子,半响指着街对面一排整齐的大号分类垃圾桶傻笑:“卧槽!好大!好大一只!好大一只……垃圾桶!”   路人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说话,但被这个可爱的中国女孩感染,也不禁欣然,解均安多年的淡定终于绷不住了,脸上有些烧,似乎今晚的葡萄酒格外醉人。   拦腰一挽,手臂用力往上就过了肩,解均安扛着人就走。何影繁刚刚还留在夜色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但停顿也只有一瞬,一秒后,更为嚣张的傻笑被激发:“卧槽!我今天有两米八!感觉自己高得好想仰望!”   解均安咬牙:“你再说话我就表演掷肉饼了。”   “那我不说了,”何影繁两手捧住自己的两颊,眼珠一点一点地转动,认真思考了半秒钟,又开始笑个不停:“我笑总可以了吧哈哈哈,傻大个,哈哈傻大个!”   “不要叫我傻大个!”解均安恼羞成怒,近墨者黑,他显然已经被带偏,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能放出什么狠话,倒是不经脑子脱口而出:“你可以叫我高大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智商起码甩你半个佛罗伦萨?啊呸!小矮子,我有名字,正经的,叫解均安……妈的智障。”   何影繁握拳锤在大个子后背针织背心上,扯开嗓子嚷嚷:“喂!我也有名字,我叫何影繁。”   良久,解均安眯着眼,特别不屑:“叫什么何影繁啊,不如改名叫何繁影好了。”   何……繁……影?   何影繁没了闹腾,脑子里全是问号,这繁影影繁有什么区别吗?倒是大个子夜晚看起东西有些吃力,单手取出眼镜,推上鼻梁,路灯下能见到金丝边框上划过一道光。   解均安怪声怪气地说:“何繁影,你为何这样烦银(繁影)?”   实在没憋住,整个街区都是根本停不下来的笑声,何影繁一边笑一边抹眼睛:“傻大个,你怎么这么萌呢!”   也许每一个梦想成为小说家的女孩,心中都藏着说不完的故事,她们的故事积淀太久,无人欣赏也无人分享。   山上的石阶上,何影繁脚步虚浮走起S线,突然发脾气把脚上的高跟鞋踢掉,解均安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仅要一直听她叨叨,还要充任保姆忍受她的幼稚行为。   扶着石壁站立,又浸蕴在瑟瑟凉风中,何影繁此刻脑子里已有了几分清明,但她不知所措,自己猝不及防的小脾气实在令人尴尬,大个子没有责任哄她,大可甩手远去。   然后剩下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荒僻的星夜里。   她打了个寒颤,凉意从指间开始,被迫要去面对那个逃避多年最真实的自己。一个人,也有一个人无法打破的心酸痛楚。   然而解均安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竟没有一句训斥。   “何必那么难为自己,”他蹲下身,捡起散落的高跟鞋,拎着系带叹了口气,“这个高度其实挺好,能得到女孩向往的熊抱。”   何影繁霍然抬头,正对上俯下身同她说话那张脸上深邃的星眸,心里虽然动摇,但回过味来仍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只能用傻笑来掩盖一切的情绪。而另一方面,解均安说完话,不由浑身一僵,在心中懊丧——难道你要泡一个天真呆蠢的小孩子?   他转头,面无表情往山上走,何影繁回过神来,赤脚一步一步跟在他的后头。   “大学的时候,隔壁寝室的妹子去支教,那段时间的新闻里总是播报塌方泥石流,有个别系的男生坐了三天的绿皮火车去看她,后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生每天都传小纸条,被老师发现也乐此不疲,后来有一天,帮忙的男生嫌烦,就把纸条偷偷扣下来,想趁下课的时候大声念出来让那个女生闹笑话,可是打开纸条的瞬间他却呆住了,上面只有一句话‘每天与你四目相对是在纸条经过你手时那厌烦的目光,可惜我没有勇气向你告白,我一直在等你打开他。’其实每一张纸条都只有这一句话。”   解均安双眼微闭,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幼稚,就算不是臆想,我见过比你更伟大,更掏心掏肺的付出,生活中的小事更是数不胜数,可惜最后能换回来的不及万分之一。”   何影繁哑口无言,他最后那毫无回旋的批判,见证了他一度死心,和满心怨愤。   “相信爱情本身就很愚蠢!”   解均安向前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见那个傻女人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的话太重,瞬间将她从理想乌托邦打落到冷酷仙境。   然而,屡试不爽的笑声将僵局打破,短腿小姑娘撒丫子从解均安身边跑开,眨眼就到了广场正中的大卫雕像下方。   果然傻人有傻福。   尽管不想承认,但解均安确实被这画风突变的氛围打动,笑容的确是这世界上最容易打动又感染别人的东西,当然,没脑子会不会也一并传染,他就不得而知了。   “看星星!看星星!”   何影繁吵吵嚷嚷,雪白的小脚踩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旋转,跳跃。   “根本没有星星。”   解均安很嫌弃,抬头瞥了一眼天空,夜晚有浓厚的云彩,致使不见一片星光。奈何何影繁耳力极好,此刻四下寂静,她回头神秘兮兮地晃动食指,突然指着广场外眺望点,笑逐颜开。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是整片华美而灿烂的古城,暖光不似摩登城市里栉比高楼上刻意的组装,散漫随意地如同最原始的心意。   “谁说没有星星!”何影繁大叫:“你目之所见的灯火,就是人间的星光!”   解均安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   耳旁又幻听笑声,那笑容的主人醉酒后,果然静如呆瓜,动如神经,说话能把自个说累,自嗨能笑到气岔,如今躺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在呼呼大睡。   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孩,带着她天真又傻气的行为与言论,让他久久难以消化,本来对爱情的绝望与无助,被当作备胎的痛苦与愤怒,竟在刚才的辩驳里消退些许。   “走啦。”   解均安走过去踢了踢椅子,没有动静,他又加大声音。广场在阿诺河南岸,民宿却在北岸,他可不想当免费苦力。   “我是不会把你扛回去的。”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何影繁突然伸出爪子抱住他的手臂,像一只软糯无骨的无尾熊,然后吧唧一下要翻倒在地面。   真是个麻烦的包袱。   抱怨归抱怨,解均安还是自打脸,蹲下身让她爬到自己背上,把高跟鞋的系带塞进沉睡的女孩子的掌心。   “均安,我想吃城南那家冰粉,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那天他骑车在十字路口撞上强行调头的出租车,心急如焚的他直接弃车,在雨里来回两个小时,若无其事换过衣服后,去寝室楼下等她,直到她的身影捧着吃食欢喜地消失在楼道,他才想到腿上的钻心剧痛。   “均安,我肚子好痛,可是我不想打扰室友,你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凌晨三点接到女友的电话,陪她彻夜挂急诊,为了安抚和陪伴,直接放弃了第二天一早的考试。   那时也是像这样背着女友,在零下的大雪里,打不到车,徒步行走在无人的城市。女友像只安静的小猫,蜷缩在他的背上。   ……   何影繁砸砸嘴,笑着呢喃:“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呢?”   回忆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当有一天能真正面对和直视时,所放的那些狠话都不值一提。解均安轻轻地说:“大概,痛,并快乐着。”   谁又能说,爱情本身不让人迷恋。   “哈哈哈。”何影繁哼哼唧唧的笑着,解均安没法回头,不知道这傻姑娘是醒了还是醉着,或者半醉半醒。   “你醒了?”   没有回音。   解均安一脸无可奈何:“怎么这么爱笑,你天生就这么爱笑?你的朋友真幸运,有你这么一个开心果。”   隔了很久,耳边才传来何影繁微弱的声音,她把脸埋在大个子的背上,湮没进阴影里:“嘻嘻,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其实很抑郁。”   解均安瞪大双眼,何影繁却已经转移话题,仿佛刚才只是梦呓。   “一个人唱歌,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只有沉醉后,才能吐出真正藏在心里的话,庄妆说得何其不对,这何止是差点感觉,明明是从未踏进过两个人的世界,“那天,下雪了,我发高烧,一路走到医院。在路上要晕过去,我就抱着电线杆告诉自己,所有的糟糕都是为以后攒人品,有一天,会有个人帮我撑起整个世界,每一个女孩都应该被疼爱。”   所以,我宁愿相信。   何影繁伸出手,解均安怕她滑下去,手臂上的力紧了紧,却见她把手臂往前探了探:“我是小矮子,那他就是我的世界里的巨人。”   巨人?   何影繁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不就是巨人?在罗马许下的那个愿,如果真的恋爱了,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写出最暖,最刻骨铭心的故事,那么长久的梦想也会得以实现吧。其实没什么不是相通的。   忍不住用手指在解均安脸颊上戳了戳。   “喂,傻大个,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不甘,骄傲,欢喜,或是温暖。   不甘愤怒前女友们的眼瞎,骄傲突如其来的表白,欢喜能拥入世间美好,温暖是觉得,纵使长夜,有那么一个天真明媚的人也能独享日光。   “好。”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将重合的影子在佛罗伦萨的路灯下拉得越来越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直到多年以后,何影繁突然翻起陈年旧账,突然发问:“喂,傻大个,你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同意了?你不是号称不相信爱情!你是不是耍我来着?”   “媳妇儿,你想多了。”解均安才不会将当时的小心思公布与众,毕竟过去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但他还是想了想,笑容变得柔和,满足她的好奇:“可能是那个时候你笑得好傻,但刚好,甜到了我的心里。” ☆、Chapter 05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前期人设如此,不喜勿喷,后期会有变化的,说不定会逆袭哦,么么哒~ 全文会以主角的恋爱为线索,但是也会有一些支线脑洞了,毕竟全是恋爱也很无聊的~ 看文愉快~   你刚好在我心里,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浦东机场,地面温度30℃。   换回上海的卡,一下飞机,何影繁就接到了庄妆的电话,说人已经在二号线上了,如果拿了行李就稍稍等一会。本来想推辞,可是庄妆一个劲儿跟她诉苦,说自己特想逃离办公室,可赶上这趟归国飞机,就趁机翘班出来。   何影繁推着行李车出来的时候,一副墨镜几乎遮住巴掌大的脸,面色有些发白,长途航班让向来浅眠的她睡得很不好。   “玫瑰水呢?玫瑰水呢?”   庄妆上前一个勾肩搭背,眼睛不断往袋子里瞄,何影繁把镜框推到额头,白了她一眼,搓了搓手指:“就惦记你的东西,我告诉你,被我私吞了!”   “吞了也得给我吐出来。”庄妆一脸嫌弃地挠了一下她的胳肢窝,转头打了个响指,“叫你谈个男朋友你不谈,接机这种力气活还得落到老娘头上,还好遇上一个白苦力。”   提到男朋友,何影繁抿了抿唇,脸色半红半白有些不太自然。   庄妆让开半步,穿着连帽卫衣的年轻男子缓步过来,接过行李,扯出一个笑容:“小影,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何影繁向后退了一步,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卫初,对这个人,她怀着复杂的感情,不知该愧疚还是该遗憾,或者是愤怒。   卫初已经不似当初那个阳光的大男孩,会因为僵局不知所措地抓耳挠腮,半天才红着脸颠三倒四地说话,后来的他牙尖嘴利到刻毒,何影繁私底下是见识过的。卫初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章婧你还记得吗,高中班长,她要结婚了,我就自告奋勇给你……还有几个在上海的同学送请帖。”   庄妆往两人之间来回觑,看得好没劲。大学因为不同校,有些事情不是特别清楚,但在她的印象里,从高中开始,卫初和何影繁的关系就特别好,他对何影繁似乎很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何影繁这个慢半拍,究竟有没有体味出来。但此刻两人谈吐表情都很奇怪,就算追求无果,现在男未婚女未嫁,也不该尴尬成这个样子。   何影繁两手接过,微微颔首。   “他其实是回上海找实习的。”庄妆贴过去跟何影繁咬耳朵,故意加重了语气,“听说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他要是还有意思,你也别总逃避,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何影繁仓惶四顾,正对上卫初戏谑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嘴角的笑很冷,仿佛从夏天一下子走到了冬天。   这会是喜欢吗,明明充满敌意。   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微信里置顶消息突然跳了出来,何影繁恍然,她怎么把傻大个给忘记了。   “回上海了?”   解均安从一屏幕的数据里抬起头,将转椅绕开,正对后方摩天大楼的玻璃墙,黄浦江上,一艘船缓慢驶过。   “嗯,你怎么知道?”   难道那天喝醉,她连航班都供出来了?   “朋友圈,傻瓜,我现在来接你。”   这个时间可是正常工作时间,她怎么敢让傻大个翘班过来,何况,她还没有消化自己有个男朋友的事实,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何影繁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已经在地铁上了。”   “在跟谁聊天呢?”   庄妆探过脑袋来,何影繁赶忙将手机藏在背后,屏幕向下:“作者群里的一个老可爱,走吧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种金屋藏娇的冲动,大概被人知道会笑话死吧。   庄妆看她一副不来电的样子,竟然还当着卫初的面自己玩手机,很是恨铁不成钢:“你真不打算谈恋爱?该不会得了恋爱恐惧症吧。”   何影繁捧着脸叹了口气,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谈恋爱,她觉得自己迟早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低头悄声对捣乱的庄妆说:“是呀,我现在恐惧得很。”   佛罗伦萨早晨的阳光很满,通过轻质的白纱窗帘,扑落在床面和熟睡的面庞上。何影繁趿着拖鞋按着太阳穴走了一圈,屋子里静悄悄的,解均安不在,连人带行李。   手机安静的在床头充电,她不记得昨天一路睡死回来还有这样的心情,赶紧摸来开机,消息瞬间爆炸。   “早上好,小矮子,噢不,亲爱的……女朋友。”   “置顶聊天?”何影繁瞪大眼睛抓了抓脑袋,赶紧点开QQ,一模一样的消息跳了出来,“简直丧心病狂!等等,这个浮夸的音乐声是……特别关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自恋的人?   “用你的指纹开锁留了联系方式,其他什么都没动,用人格保证,今生唯一一次,毕竟我怕把女朋友弄丢。”   何影繁满肚子疑问,第三条消息已经进来,连理由都这么冠冕堂皇。   房东跟进消息,告诉何影繁傻大个因为急事先回国了,后续使用归她一人,租金也不会涨。   头有些沉重,但还不至于断片,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   是她自己先开的口,那个时候,傻大个竟然同意了,不过装完逼先跑的不应该是她吗?   左思右想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迟疑了一会,何影繁才扔过去万能的八个字:“傻大个,你在做什么?”   候机厅的长椅上,解均安舒展手臂,心情好极,想一想就知道小矮子面红耳赤一脸懵逼的样子,他决定再逗逗她。   “候机。”   何影繁算了算时间,舒了口气,这口气刚吐到一半,一瞅手机屏幕,差点把自个儿呛死。   “我在等你回来谈恋爱。”   看到这句话,爱吃糖的何影繁竟然觉得比吃糖还甜。   所以她现在,是真的有男朋友了?不但开启了新世界大门,还解锁了……新的任务?   在没有真的脱离校园之前,何影繁谢绝了庄妆合住的提议,继续蜗居在寝室。   学校附近的地铁站内,来往的大学生络绎不绝,何影繁在出站口终于忍不住,谎称与室友有约,硬生生从卫初手中抢过了箱子。   箱子抢过来时,何影繁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卫初瞳孔一张,下意识去扶,手在半空却僵硬缩回,垂下头掩住不甘。   “走吧走吧,反正离宿舍也不远了,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就算你眼瞎也不会丢。”   连挥手也是背对,何影繁同庄妆对视了一眼,大概没想到卫初离开得如此干脆而又仓促。   “我不知道他从帝都回来就变了个人一样,他说要来找你时我以为他对你……小影,你不要往心里去……”庄妆摸了摸鼻子,尴尬到连话都吞吞吐吐。   何影繁面上给了她一个大方的笑容,但目光紧跟着那个背影,久久没有说话——原因,她是知道的,卫初如今满腹怨气也好,心有不甘也好,毕竟都过去了,何况当初,她也不是没有如此气恼过。   庄妆告别后,她一个人推着箱子往宿舍区走,卫初说得对,在这里呆了五六个年头了,闭着眼睛也能想起一草一木。   没有轮椅坡,无法推箱子,上台阶就很吃力。何影繁只能把箱面压在右腿上,两只手艰难提起,用膝盖顶住,一阶一阶往上走。走完最后一阶,刚解脱般喘了口气,一个身影从背后疾步而过,提着她的箱子头也不回往前走。   “卫初!”何影繁看清楚人,有些急了,他竟然没从地铁站离开,而是一路尾随。   卫初听见她的声音,心中更加烦躁,顺手就把箱子重重搁在地上,何影繁肉痛地看着脆弱的万向轮,也不看他脸色,嘟囔了一句:“冲箱子发什么火。”   这一句声音不大,但时光且静,卫初恰好听到,两年前那种心痛彻底复活,转头红着眼睛大吼:“在你心里我连个箱子都不如吗?”   何影繁退了半步,大概意识到失言,卫初避开她那种无辜又惶惑的眼神,立刻改口:“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能冲你发火。”   什么大男人,明明就是小孩子心态与语气。   何影繁本来心中难堪,此刻反而笑得干净,卫初更觉得一团力气打在棉花上,恨得牙痒痒。拎到一半的箱子也不搭手了,抄在裤兜里,强扭过头要走,脚却像粘住一样。   “何影繁,你就一辈子待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男人的面子作祟,似乎不放出一句狠话就对不起自己,卫初一脚踢在围栏的花草上,忽然瞥见包里露出一角的红喜帖,似乎想到什么,报复情绪上来,登时又一副戏谑的嘴脸:“班长当年跟你关系挺近,婚宴你不来,可就是不给大家面子。”   卫初是真走了,何影繁麻木地坐在大箱子上,没人的时候她从来不笑,她仔细地想了想,这么多年了,她究竟还有没有面子这个东西。   寝室里只有孙卉坐在镜子前卸妆,这样悄无声息如同鬼魅的脚步只有一个人会有,她几乎不用回头。   何影繁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桌上,轻声笑道:“给你带的小礼物。”   “你回来了?”孙卉瞥了一眼盒子,继续摆弄镜子前的自己。何影繁只是嗯了一声就安静地坐下来,拿出电脑戴上耳机,大有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势头。   孙卉这个人心不坏,但说话半含酸半挖苦,常以挑刺儿为乐,何影繁深知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和气和乐惯了也不计较,但打心眼儿却不太愿意同她说话。   刚打开word准备把脑子里千头万绪的灵感理一理,就见屏幕上落下一层阴影,孙卉站在她背后打量。   “校招你为什么不去?”   假装没听到,何影繁手指动了动,打了两个字,又不满意,删掉。   “又在写你那些没营养的网文?恶俗玛丽苏小说?你还真以为你可以靠这个吃饭?”孙卉冰冷的声音撞进何影繁耳廓,她没办法无视,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被迫听尖锐的嗓音俶尔拔高一个八度:“得了吧!你写了那么久,你写出什么了吗?你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小说家,别天真了,你那些无聊的文字,再过一百年都没有人会看下去!”   孙卉靠着扶梯抱臂,何影繁背对着她,直到映在脸上的蓝光消失,屏幕漆黑一片。   “卉卉,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就是一个爱好。”   过了很久,一声浅笑。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谈你的爱好?铁了心当一个米虫是吧?三个月前,一年前我会信你的爱好,可是你现在就是执迷不悟,用爱好当借口,逃避整个社会!”   孙卉的话掷地有声,她没有说错,从不拓宽人脉,从不参加志愿者,从不参加实践活动,从来不去主动找实习,连校招也想逃避,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个是什么牌子你知道吗?不知道?”孙卉拉开自己的柜子,拿出一个包在何影繁眼前晃了晃,又掏出另外一个,“那这个呢?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不用。”   何影繁天然呆一般看着孙卉在寝室里暴走,噼里啪啦自问自答,直到她冲到窗户边。寝室在四楼,视野还算开阔。   “你看看窗外,这个偌大的城市,根本看不起你这些小孩子家家的爱好!我生气只有一个原因,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校招?为什么连试都不试你就想放弃一切?”   何影繁笑着耸了耸肩:“去了也没用,我都没准备简历,而且我这么没用,这么不出彩……肯定连面试都过不了。”   孙卉“啪”的一声,把一个文件袋扔在桌上,何影繁的话把她气笑了,她转头,觉得自己真是闲得蛋疼才多管闲事。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真的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真是‘天真烂漫’,”孙卉关门出去,带上把手的那一瞬间她长叹一口气,“傻姑娘,我和佩洁能帮你做的,只有这些。”   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那是准备好的CV,单调的经历被绞尽脑汁丰富,何影繁如同一滩烂泥摊开在椅子上,力气被抽尽,她失去所有的语言能力。   何影繁对着电脑坐了很久,一个字也没写,一分灵感也没有,她似乎也在怀疑,自己这仅剩的坚持真的不值一提,而她的生活颓废而无可救药。   ——“回头我有机会一定帮你支持一下你的文章!”   然而过了很久再被提起,却只剩下支支吾吾,明明就写得不好,最多也就给你一个友情牌,还真的奢望能一夜成名吗?   还有两年前的雨里,她看着自己脚尖,直到浑身湿透。她失去的东西,放弃的东西,还不多吗?反正日子,得过且过,过一天是一天咯。   想到这里,文件袋被她推到一边,拿出手机慢慢刷社交软件。   “在做什么?”   傻大个的新消息跳了进来,何影繁立马坐直了身子,对着屏幕噘着嘴傻笑起来——该怎么回他呢,刚刚同舍友聊完人生?   忽然想起之前微博上瞅到的一句话,变了变给解均安回了过去。   “刚刚敬了往事一杯酒,决定再坏也不回头。”   这么矫情的文字,按傻大个的性格肯定要鄙视一番。这样想,何影繁心里竟有些难受,解均安一看就是精英人士,大概她这样的人生,在他面前如同狗屎。   隔了半分钟,消息回复过来。   “从来只听说人沉迷美好,难道还有人追及烦恼不可自拔?”   “傻瓜。”   可是她就是这样的傻瓜,陷在过往的痛苦不可自拔,却能对着人笑得没心没肺,在佛罗伦萨的时候,那个秘密不是废话。   那最后一句傻瓜,引她忽然想要泪流——这样的恋爱,难道指望狗屎里开出一朵花? ☆、Chapter 06 作者有话要说:  放糖加装逼,标准玛丽苏~ 看文愉快~   006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就是有一天我不再是一座孤岛。   只要用看得开做借口,就没什么事是不能自欺欺人的。   早上起床,眼睛微肿,何影繁对着镜子,用热毛巾敷了很久,想起今天周末,不用出门见人,把毛巾往架子上一甩,又瘫回床上玩手机,刷到一篇腐女漫,津津有味看了半小时。   论文写了一半,笔记本被搁在桌子上,连待机键都懒得按,等它自个儿黑屏。好像只要不是deadline,一切都可以慢慢来,而多做一个动作,就如身体被掏空。   傻大个:“晚上出来吃饭。”   解均安的信息跳出来,何影繁正看到鼻血喷薄,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随后,她彻底静不下心来——完了,她要成为渣女了,怎么把傻大个给忘了!   回到学校的何影繁,丝毫没有成为脱团人士的觉悟,依旧有滋有味过着单身狗的生活。   看她久久未回,解均安似乎猜到她的状态与小心思,第二条信息又堵了过来:“顺便培养感情。”   何影繁瞬间就像燃了起来,室内空调温度刚好,她只能拿着遥控来回踱步来缓解局促与不安。   “怎么办,傻大个会不会认为我真的喜欢他?可是难道要让我跟他说,我在佛罗伦萨一时脑抽,只是想经历一场恋爱来写一本傻白甜小说?他肯定抄刀分分钟想砍死我。”   何影繁一旦纠结,手就忍不住乱抠,在内心戏如此充足的情况下,空调遥控板差点被她解体。   “说出的话怎么可以这么儿戏,而且,傻大个才走出失恋的阴影,自己这样做就是不负责任,不是置人家于不仁不义吗,要不将就一下,不就是谈个恋爱而已。”   她又走了两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吃饭,那不是很尴尬,简直是分分钟就冷场的节奏,到时候想逃跑就没机会了。   忽然,何影繁瞥见了笔记本下那一抹红,垫桌的卡是前两天卫初带过来的喜帖,婚宴正好是今天,简直是一个当缩头乌龟的绝好机会——比起面对那一帮人,她对恋爱更加不知所措。   小矮子:“今天要去参加婚宴,既然出了份子钱,就要吃回来!”   害怕这个借口不足为信,何影繁还特意贴出了酒店地点,将活动形容丰满,表示自己大概到晚上行程都不得空。   傻大个:“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不会胖成一个球?”   S酒店,礼乐齐奏,仪式半成。   何影繁这个死宅,磨磨蹭蹭半天终于筛定衣饰出了门,赶到大堂的时候,司仪正在唱词,新娘挽住父亲的胳膊,缓缓走向新郎。   章婧比起高中时期丰满了不少,大大咧咧的女汉子如今一副含羞的模样,娇俏的短发也留成飞扬的长发,盘在白纱之下。   难怪人家都说,新娘最美。   被那种甜蜜的笑容感染,羡慕之中,何影繁脑中似乎勾勒出一幅画,如果有一天,她也穿上婚纱,深情款款走向新郎……   新郎转过身,忽然变成了解均安十分嫌弃的脸。   “小矮子,你今天长高了十厘米呀。”   她昂起头,反驳:“胡说,我今天的高跟鞋明明有十二厘米!”   周围人都嘲笑起来,灯光落在新郎身上,气质斐然,才貌无双,颀长的身形让他有种睥睨天下的气概,如同锦上添花,而自己则突然隐入黑暗,如同灰扑扑的丑小鸭。   解均安没有笑,他的表情很严肃。   如果幻想里可以打破所有的壁障,那么这个时候,新郎就应该向小说男主角一样,深情又温柔。   他会说:“全世界都无法让我低下高贵的头颅,除了你。而这个高度,摸头杀刚刚好。”   可惜,小说终究是小说,解均安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男主角,而她是怀着小心思欺骗人家感情的可耻女主,等残忍的真相被说出,美好终究会被打破,而她也会回到原形。   何影繁拿出小本子,作为一个写文的迷妹,第一件事就是把情话满分的灵感写下来,不得不说,自从认识了傻大个,稀里糊涂多了个男朋友之后,脑补的层出不穷的肉麻话可以把自己甜死。   很快,她就可以写出一个举世无双,风靡网文界的绝世男主。   正值傻笑,何影繁回头就看见不远处卫初,目光紧紧粘在了自己身上,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他不看婚礼主角,看她这个配角做什么?   何影繁拿手袋十分傻气地挡在视野中间,悄悄消失到边缘最不起眼的一桌,找了个空位随便坐下来。大厅前排,一眼过去,并非没有看到那几桌老同学,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挪不开步子。   同章婧一样,所有人锦衣繁华,再不是从前的模样,只有她,依旧风尘仆仆,独来独往。   一个人认真的吃东西,吃到再也吃不下,满桌的陌生面孔,都十分惊讶,交头接耳,想知道这个能吃的小姑娘,是哪家领来的。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何影繁拎着包,藏到了洗手间。   她并不是真的能吃,只是人类本就如此,惯用一个动作,去掩饰另外的慌张。   “卫初,不吃饭傻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我的婚宴不合你胃口?”章婧端着酒杯,看着婚礼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又入了神的老同学,假意嗔道。   “当然不是,”卫初回过神,微微一笑,他今日穿着小西装,比平日多了一份神俊阴沉,少了几分阳光,“我可是来帮你挡酒的,你还不领情?”   章婧连忙说:“领情领情,要不你们今晚就别闹洞房了!”   卫初不为所动,仔细一瞧,他低眉沉思,更加心不在焉。   “你是看到什么了,把魂儿都丢了。说起来今天来了不少老同学,我这面子可是十足!”章婧显然很高兴,又喝了酒,双颊绯红笑成了一朵花,她用胳膊碰了碰卫初,往别桌去了。   卫初看着空出的那个位置,餐盘狼藉,闭眼,就能想象出那个人傻气的样子,然而脸上的笑容却冷如凛冬。   何影繁靠在洗手池旁发呆,她不知道一来二去的敬酒要花多少时间,只能在这儿无聊打发时间。   可是卫初并不打算放过她。   “你是有多见不得人,来了还要躲躲藏藏,该不会掉坑里了吧?”   一想到卫初的针锋相对,她又气又惊,人都是可以变的,当初的大男孩变得更加咄咄逼人,而她变得更加怯懦,以至于把手机往包里一扔,没有看到解均安的信息。   “下午去唱歌,晚上再喝两杯,来都来了,顺便组个同学会呗!”   酒足饭饱,最是闲谈吹嘘的好时机,有人出头提议,就有人摆手叫苦:“近的不知远的累,晚上飞机回去,明天还得加班。”   大家纷纷嘲笑,要钱不要命,老板这么苛刻,不如撂挑子不干。   “说起来在上海的同学都来了吧。”   庄妆没有加入这些无聊的话题,但听到这儿,也忍不住怔了一下,刚想敷衍两句,有个女生偏默点了人数,疑惑地问:“怎么没有看到何影繁?她没来?”   同学一桌,免不了回首当年。提起这个名字,立刻就有人朝卫初看过来,笑着打哈哈:“你们不是该问问我们的卫同学,当初她可是一心追着人家去,连前途都不要了。”   卫初灌了口酒,不说话,知悉内情的同学则一脸尴尬,好在大家都是社会上走过一遭的人,话题顺手也就溜走了。   “你们现在谁和何影繁还有联系吗?”刚才回话的男生问道。   早上何影繁电话没人接,庄妆猜测她八成不会过来。现在觉得事态不对,瞪了卫初一眼,这家伙这次回来,竟然真的没安好心,他以前不是自诩一条路走到黑,为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众人摇头,八卦之心顿起,几个嘴碎的已经开始说上。   “人家那可是‘女神’,怎么随便跟人有联系!”   “过气的女神吧,现在随便一个人就敢自称女神了!”   “听说她呀,大学毕业也没去找工作,当年不是考了个什么大学?听都没听说过,确定不是野鸡?能有什么好前途,怎么能跟我们卫大才子比,现在谈个恋爱,都要讲究门当户对的。”   “我倒是听说她在读研。”   “就她那个垃圾的学校,保研,有什么好读的!”   “二十五六也没男朋友,三十岁等着成剩女,就只能挑些人剩下的凑合过日子……”   庄妆忍无可忍,牙都要给咬碎,给章婧面子之前才没发作,如今听到这般诋毁,立刻拍桌而起。   “你丫……”   闭嘴还没说完,庄妆站起来,越过人群便看到一动不动的何影繁,踢开椅子就冲了过去——完了,全都听到了!   “你不是不来了吗……”庄妆的声音被宾客的言谈盖过。   背后说人坏话还不觉得烧脸,当面可就尴尬了,刚才说得起劲的几个女人,此刻一副咬了舌头的样子。可是场面得撑开,又不甘心为自己的长舌买单,只得悻悻调转话头。   “卫初,刚才捧花可是你接到的,有好事可得请我们吃饭。”   卫初放下空杯子,站直身子,深深地望了一眼何影繁,冷冷一笑。   “当然。”   捏着包带,指骨开始发白,何影繁深吸一口气,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腿却在发软,焦虑,局促,不安,她疯狂地想离开这里。   那些尖锐的话,深深划拉过心坎,和多年挥散不去的阴影交织在一起,唤起深埋在心中的恐惧。   “她的英文不好,你看,她都拒绝跟人对话。”   “本校直升上来的吧,以前听说年纪第一,现在怎么滑到这么后头。”   “这个学校听都没听过,三本还是专科?该不会她念的是个野鸡大学吧。”   “成天独来独往,听说她心里有毛病……也没个朋友,就和庄妆还说得上话,前段时间,我还看到她俩吵架,肯定是受不了她了。”   “心理有问题?我看是脑子有问题吧!我以前就听说,读书读成傻子的都有!”   何影繁突然笑了,抬头看着庄妆的眼睛,小声的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很low?过去虽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但它,确实能影响一个人一生。”   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逃避的一切,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过得不好的她。何影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让眼泪狂奔:“我还有事,帮我跟班长说一声,我先走了。”   卫初没料到她现在竟然连脾气都不发作了,竟然还能一脸淡然地告辞,不仅旁人惊愕,连他也有些愣怔,可转念一想,这个女人本就是铁石心肠。   “等等。”   卫初快步追上去,一直追到大厅门口,众人从喜宴上站起来,翘首探看,盼望一场大戏。章婧夫妇听到动静看过去,丈夫不明所以,一脸纳闷地问自己老婆:“这是怎么回事?”   章婧也很奇怪,她同卫初关系很好,大概是除了当事人外,比较清楚始末的一个,但现在这一出,她真的看不懂了,在感情里,男人疯狂起来,有时比女人还执着:“他追小影可是追了好几年,本科的时候放弃了好的学校,故意和她填了一个地区,可是两个人还是没在一起。”   “你还有什么……”   卫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精致的名帖,打断了何影繁的话。   “下个月十七号,我要订婚了,届时还请赏脸。”   字句被他咬得极重,声音虽然不大,但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人,都准确无误听见了。何影繁呼吸一紧,这赏脸来得更如当众打脸。   卫初凑近前,眼睛满是挑衅地看着她:“现在的你是什么感受呢?是不是和我当年一样呢?何影繁,现在的你,以为谁会看得上吗!”   人生真是糟糕,学业无成,工作无着落,当年的追求者当众给她难堪,文章写不出来,还稀里糊涂骗了傻大个感情……   傻大个,如果他知道他的女朋友这么没用,一定会悔得连肠子都青了,那样反倒好,不用她开口来说绝情话。   何影繁连连后退,想退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没有注意,脚步虚浮,鞋尖被硌了一下,扭过头,只见傻大个站在不远处,神色晦暗不清。   真的是解均安!——她甚至想擦亮眼睛!   “过来。”   “你怎么这么傻?”解均安扶额,甜蜜的头痛,宠溺的语气——他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允许他人置喙?   “解均安?”   章婧的老公闻声看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出声,显然认得眼前这个人:“他怎么在这里?”   庄妆追出,瞪大眼睛,只见何影繁,不由自主亦步亦趋地向傻大个走去。再回头瞧一眼,卫初脸色一下难看到极点,想到他当时作壁上观的冷漠和残忍,庄妆气不过,小跑过去护人,实际上偷偷伸了一只脚。   何影繁的确在走神,根本没有注意到神助攻这突如其来的一笔,直挺挺摔过去,把解均安扑了个满怀。   何影繁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虽然自己很少女心,虽然也看了无数玛丽苏剧,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虚荣一时的结果,就是逼自己面对多么糟糕的自己。   解均安顺势搂住她,携裹着慢慢朝卫初走过去,伸出手指抽走那张名帖,微微一笑:“如果有时间,我和我女朋友会出席。” ☆、Chapter 07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就是来搞笑的,x奖其实一开始我写的图灵奖,好吧我也只知道这个。本来想给男主硬后台,设定装装逼,后来越想越觉得这装大发了……于是我就哈哈哈哈手动和谐掉,别问我什么时候改过来,等我找到合适的吧,反正虚构不虚。 降温啦,宝宝们要注意保暖哦~ 看文愉快~   007   那一刻,她觉得离解均安特别远。   拿着备用钥匙的何影繁走进庄妆租住的两居室,踢掉凉鞋,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用手掀开客厅窗帘的一角,楼下停车坪上一点红星,解均安靠在车旁抽烟,如同那夜的佛罗伦萨,她本不该惊碎这场沉默的梦境。   婚礼闹到这个样子,不是她想看到的。难看在意料之中,解均安的救场在意料之外。可越是依仗,越将人心推远,越是贪恋呵护的拥抱,越会让她整日沉溺在内疚里。   回来的路上,解均安要送她回宿舍,她在半路叫停,改道来了这里——何影繁忽然很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解均安是她男朋友。   “傻大个,谢谢你,让我觉得,我也可以被爱着。”   何影繁蜷缩在沙发上,世界不肯让她做个单纯的小傻子。   二十分钟前,车平稳行驶在中环高架上,谁都没有说话。   从罗马到佛罗伦萨,买东西人家问要多大尺寸,何影繁蹩脚的听力半天没反应过来以为人家问她要不要袋子;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因为看不懂分类单词,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十来分钟认命地拿出手机一个一个查,最后看着自己内容杂乱的垃圾袋,做贼一样偷偷拉开一个大盖子一股脑全扔了进去;在景点偷偷混进一个英文团里装逼,结果半天没听懂,一愣一愣地转头悻悻认命地瞄了个东北团。   他一直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见过,也听过,不置可否。   可是刚刚解均安从饭局出来那一刻,这个只会傻笑,有些小九九的小矮子,退到金碧辉煌的大堂里,绝望又惊恐,难过至死。想到那个追过来的卫初,给她补了致命一刀,解均安一下子火大,把油门猛地踩了一下。   “我滴个爸爸,限速80耶,刚才那一下我差点以为要上天。”   何影繁拿着手机一脸懵逼地转过头来,页面显示是微博首页,一个知名coser刚刚转发了最新的漫展活动。   解均安上下打量了一眼,用自己都难以置信地声音问:“你刚才一直在刷微博?”   何影繁呵呵傻笑了两声,把头偏过去,好像在掩饰自己的尴尬。挡住的光线里,她把刚刚打好的字删除,取消发送。   连傻大个这样的人她都不愿意把负能量带给他,更何况她为数不多的几个真粉老书迷,何影繁很快按了个亲吻的表情,写上“今晚回来奋战存稿”,虽然她今晚能写出东西的可能性非常小。   “你倒是心宽。”解均安用一种不屑地语气说,大概她这样逆来顺受的心态惹得反感,“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懦弱。”   何影繁瞟了一眼:“想说我属乌龟就直说,何良辰并不怕你。”   “跟我在这儿张牙舞爪。”   解均安失笑,但说完这一句,何影繁明显不那么僵硬,心情打心眼里愉悦起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当众打人脸的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可是她心大,不代表傻大个跟她一样,卫初明显和其他人不是一回事儿,那种又爱又恨的眼神,瞒得过傻白甜,可瞒不过他这个有充足恋爱经验的老司机。   “你以前真的没喜欢过什么人吗?”   何影繁想了想,两个人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自己做的死,跪着也得走完,于是眼睛里溜出一抹狡黠和无奈:“我喜欢你呀。一个星期也算以前。”   解均安被噎住,好半天才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这么直白,我突然不好意思了。”   正当何影繁抱膝圈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时,挤地铁的庄妆终于到家了,白天那如同电影的一幕幕,让她肚子里憋了好多话,扔下钥匙鞋也没有脱,径直走过来跟个连珠炮似的。   “我的姑奶奶,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解均安真是你男朋友?还有那个卫初,他不是喜欢你吗,如果说前几天还只是欠人五百万的臭脸,今天对你就跟八辈子血仇一样,到底怎么回事?”   何影繁不吭声,揉了揉眼睛,无神地盯着她看。   庄妆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前这姑娘以前是个什么情况,她可清楚,别今天一吓,老毛病又窜出来,不再同人说话。   想到这里,把手里的包往旁边一甩,庄妆伸出她的细胳膊把何影繁圈住,还顺势在她背上捋了捋:“今天那些话,要么给我当耳旁风给吹了,要么当耳屎给掏了,反正不许往心里去。你是怎么样的人,可不是她们说了算。不管发生什么,还有我……”   何影繁听着她这番糙话,哭笑不得:“我只是刚刚小睡忘记摘隐形,你要是不想让我瞎,现在就放开我。”   庄妆不高兴地站起来,把小嘴一撅:“呸!宇宙第一没心没肺的大混蛋!”   骂归骂,当事人不生气,骂人者依旧好奇八卦。   趁何影繁在妆台换洗之际,庄妆把乌龙始末听了个大概,心里虽然忿忿这丫头的狗屎运如此之旺,心眼里又有些担忧。   “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找懂行的人问过,你俩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懂行?”何影繁瞪大眼睛,“你当货物买卖啊?哦不,爱情买卖?”   庄妆双手叉腰靠在门边儿,用鼻子狠狠喷了口气,十分蔑视:“单身男神行情,你懂个屁!”   摘了隐形就人畜不分,何影繁没说话,在台面上摸索寻找自己的框架眼镜。   “人家是优质学霸,从小众星捧月过来的,搁这儿都不知道是第几恋的老司机。”庄妆一个箭步,把扫到地上的眼镜捡起来递到何影繁手上,“你呢,单身一万年的小萌新,一直一个人,打心眼儿里没热闹过。”   何影繁顿了顿,似乎想到往事——那个时候庄妆还未撞进她的生活,一切和如今截然不同。   “发什么愣,有没有听我说?”何影繁一不吭声,庄妆就有些急了,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缺心眼儿啊,她可不是纯粹八卦,根据她为数不多的恋爱经历,这玩意儿也跟打仗一样,图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迷妹和小弟,人缘不错,口碑不错,你可得想清楚,万一陷进去,你可玩不过他。虽然说,初恋这点儿小事,可是一个搞不好,可会影响你未来的恋爱观!”   何影繁仔细想了想,想到巴塞罗那那个大胡子房东,觉得解均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并不长袖善舞,但朋友却真的挺多。   “不过听说他不说话的时候挺高冷的。”   “还好吧,”何影繁想起解均安白日里微微带笑的脸,从他怀里抬头,正好看见那一丝弯起的弧度,他对着她,好像还从来没真的高冷过,“他跟我聊天的时候,人也……”   “打住!”庄妆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你跟人家高精尖有话题?”   何影繁愣住了,她竟然忽视了这个问题,难道相差千里的两个人不应该冷场吗,可她们好像从来没冷场过,天南海北,东扯西扯。   比如现在,手机在怀里震动了两下,何影繁拿出来一瞧,是解均安通过微信分享过来的B站鬼畜视频,过了一会还传了一堆TXT,何影繁用手指翻了翻,都是她无意提过的书,她忍不住脸颊一红。   庄妆见她一副思春小女人的表情,鄙视了一眼,啧啧了两声。何影繁听见了,笑而不语,推推搡搡把她弄出了浴室。   “我要洗澡了。”   门上传来两下愤怒的拍打声:“我还没说完呢!死丫头!上帝还是给你开了扇窗的!解均安业内有个响当当的称号,叫备胎之王!”   殊不知城市的另一端,传说中的备胎之王正在喝酒,池怀卓敲了敲他旁边的桌子,一副白日里撞了鬼的表情。   “你突然搜集这些小女生的喜好干什么,我已经快把我妹的宝贝都翻遍了,如果不是大家从小穿一个连裆裤长大,我都要以为你准备撬我家墙角了。”   池怀卓今天穿了一身粉色衬衣,头发梳得油光十足,骚气得不行。他这个人没什么坏毛病,就是嘴有些碎,老爱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经常遭到鄙视。   果不其然,只听他嘟哝道:“我怎么记着你前女友不是这个风格。”   “谁说我要挽回了?”解均安瞥了他一眼,饮尽杯中酒,起了身,披上外套往外面走。池怀卓去追他,灯红酒绿里恍然发现他在笑,笑得与这里的声色格格不入,如同跌入人间烟火。   他一字一句笑着说:“我……要去逗小孩子。”   正如庄妆所说,解均安这样的人从小被人倒追,他怎么甘心寂寞,甘心被当作备胎。有时候不仅仅是因为何影繁带他走出阴影,而是,她符合他对恋爱最初所有美好的幻想。   背对着喧嚣的人群,解均安却突然沉下了脸,在心里冷笑:“既然留不住,不如好好看看吧,人生里缺了谁不能活,我想宠谁,就能把谁宠上天。”   何影繁并不是没有被众星捧月过,但只不过那段岁月与她相去甚远,繁华落幕,连回忆都式微。   初中的时候,她还没有认识庄妆,她和卫初还是关系不太熟的前后桌。卫初成绩平平,讲话闹事,虽然不是老师眼中混社会的老鼠屎,但也不被喜欢,而何影繁截然不同。   “那不是四班的何影繁吗,听说又创高分记录了!”   卫初只会带着很不屑的眼光冷哼一声:“管你们屁事,有本事自己考去!”然后一回头,发现何影繁从自己身后走过,沉默寡言。   高中的时候,卫初突然收了心,成绩慢慢起来,人也长开了,在学校里也算小有名气。那时他再去追求已经没那么女神的何影繁,只引来不解与嘲讽。   高考失利,何影繁不再和大家来往。   填志愿那天,他想都没多想,高分填了她隔壁的大学,那四年,卫初一直没觉得可惜,因为他觉得,何影繁就算是块冰,至少也有能捂热乎的一天。   直到考研结束,他上了名校,而她留校保研,天各一方。毕业时他站在雨里嘶吼,只换来惨白的叹息,卫初这才恍然,何影繁已经不是当年让他仰望的何影繁,她非冰乃石,致人肝肠寸断。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要去北京?你为什么要放弃你自己!为什么!”   任何的声嘶力竭都是徒劳,在何影繁这里疲软得化为无风无雨,她本就怯懦地活着,更何况如今被恋爱遮住眼睛。   “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你这么傻,解均安好歹虚长你几岁,人家要骗你易如反掌。”   另一个房间未收拾,两个女生便在一张床上挤着。庄妆拉着被子平躺着,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一手压着额头碎碎念叨。   何影繁握着手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起来并不想个没脑子的人。   她在心里嘀咕:“骗我?其实是我骗他吧。”   庄妆扒拉着她的手,突然来了精神便缠着她问一些有的没的细节:“你知道他是什么星座的吗?知道他是什么属相的吗?知道他生日的星相学含义吗?”   “你怎么话这么多?我才不信。”何影繁招架不住,索性关了灯躺下来。屋子里黑下来,庄妆就有了困意,虽然不尽兴,却也只能干瘪着嘴酝酿睡意。   何影繁侧过身,满脑子都塞满了傻大个的影子,仿佛鼻翼间仍能嗅到他衬衣上熏染的香水味,惹人迷醉。   半晌,她拿出了手机打开百度。   也许恋爱便是,有一天你愿意为一个人,相信你本不在乎的东西。那个时候,你便是真的爱上了。   “再看什么,哎呦,巨蟹座,看不出来是居家好男人嘛!跟你的星座居然这么配!等等,属相……卧槽,竟然也这么和!”   面对庄妆突然偷窥出声,何影繁手忙脚乱把手机倒扣在床边,却被抢了去。前者本也只是吓吓她,没想到眼神这么好,一瞄就看到了网页搜索。   庄妆腹诽:“还说不在乎。”   夜深人静,何影繁辗转反侧,本来她想试试,如果两人八字不合,正好可以找个理由澄清,然而却没想到非一般的合拍,难道这是天注定的姻缘?她又犹豫了一会,心中思索,还是不能再骗傻大个,趁大家没陷进去,不如说清楚的好。   何影繁推了推庄妆的手臂,突然坐起来:“你刚刚说解均安在哪里工作来着?”   “天哪!我之前说那么多你都没听!”庄妆尖叫,痛心疾首,“CA科技,不过主要在研究所。人家好歹是青年才俊,x奖的中国籍获奖者。”   “研究所?CA科技?”何影繁重复了一遍。   庄妆崩溃了:“大姐!你倒好,还是学生党,我明天还要上班。”   等翻了个身,发现何影繁的手机屏幕还闪着微弱的光,庄妆也无可奈何在心中叹息:“还说没沦陷,以前可是十一点就睡觉的人,这个时间点,都快跟CBD的精英们同步了!”   “傻大个,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见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何影繁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没等回复也不看手机,倒头入眠。 ☆、Chapter 08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内容怎么说呢,可能平淡朴实,大多是生活琐碎的恋爱细节,叨叨来叨叨去,但我想用心写出那种因为恋爱而快乐,却也因此迷茫的感觉,主人公的心态一点点改变。总的来说肯定没有上一篇文更得快,但每章字数都充足,慢工出细活,但是保证不会坑!不会坑!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 看文愉快~   008   离爱情更近一步,但离爱情,仍差一步。   一周最忙的时候开始了,痛苦的工作党庄妆,八点的时候叼着面包,带着包,手忙脚乱冲出了租住的小居室。何影繁在客厅坐了一会,不紧不慢帮她把屋子收拾了一通,回了学校。   之前研究生的课都掐头去尾集中在一两天,空出来的时光以往都用来码字,可今天她着实没有心思,瘫在椅子上不动,心情说不出的忐忑烦闷。   大概是因为晚上要摊牌,对于未知的结果无法把控,饶是解均安这样见惯风云的人物,可能也想不到何影繁藏得最深的脱单理由,竟然只是为了一本小说。   天阴沉,寝室里没有一个人,舌头上有些痛,何影繁起身去泡泡腾片,端起杯子的时候,又发现了那几份剩下的CV,她迟疑了一下,拿起来用手在A4纸边角摩挲了两下,上面的极尽夸奖都不像自己。   然后转头,扔到脚边的箱子最底层——何影繁啊何影繁,其实你自己就是个战五渣。   喝水喝到一半,手机屏亮了,是编辑发来的私聊。   “你上次不是说下个月开新文吗?存稿怎么样了?我记得你跟我提过大概人设背景,要加油哦!”   何影繁一口水差点喷出去,第一反应竟然是万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编辑大人竟然还记得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老透明,第二反应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完蛋了,这出国一趟,采风找灵感搁置了,倒惹得一屁股火。   拿出U盘,看着空空的文件夹,何影繁欲哭无泪,她回来这些日子,根本一个字没写,有时候曾经的喜好,渐渐就熬成了苦痛。   捧着杯子,看着自己邋遢的倒影,然后不断重复洗脑,但愿不会忘记初衷。   何影繁关好窗,顺手拿过长雨伞,提前出门。   看天色也知道今天要下雨,但何影繁闭塞得根本没有注意台风登陆。   午间过后,天空的颜色变得惨灰。大片大片的积雨云从海的那一边滚过来,在城市的上空搅起一浪又一浪,仿若天谴降临。   早上解均安在微信上说过,他上午会先去一趟研究所,午饭后赶到CA开会。何影繁让他别来学校接自己,但可能他正忙,一直没有回复,只好自己抢先过去堵人。   CA科技就在市中心的CBD,出了地铁,风已经大得不自然,路上的行人几乎在抵风前行。   会议室里传来激烈的争执,解均安出来透口气,顺便点了支烟,看着玻璃幕墙外沉闷的天,不知怎地,就想给脑海里那个小矮子打个电话,不知道她现在又在犯什么傻。   电话接通了,风太大,何影繁不得不把听筒音量调大。   “在做什么呢?”两人相互喂了一声后,解均安低音且笑,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何影繁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两眼,离CA科技的写字楼还有段距离,但她不由便有些紧张,听到他的声音心砰然直跳:“没……没什么。”   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已经在来的路上。   “我快忙完了,一会来接你。”解均安安抚她。   何影繁紧紧握住手机:“不!不用了!”   “起风了呀。”简单直白的拒绝似乎不太好,她赶紧打着哈哈补充,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傻傻站在原地,半晌才悠悠开口:“我现在站的这条街南北向,现在吹过我的风,很快就会吹到你那里。”   说完,自己都有些懵。   就好像,我从远方来,走过你曾走过的路,直到你的心里。   解均安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局促,也不笑话她找话的水准,只觉得心中舒畅,刚刚因为设计上的一些不愉快慢慢散开。   他忽然不再觉得何影繁只是名义上的女朋友,走出失恋的辅助品,而是他心中,有那么一些想要呵护的小傻子。   “那先不说了。”何影繁挂断了电话,快步向前,生怕错过。   她顺着风跑,头发肆意翻飞,看着远方的摩天大楼,她从未想过,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让路,都有了方向。   解均安从28楼会议室出来,助手小赵跟在后面,远远看着这个业内的悲催话题王,想不明白,这人虽然是个理工男,但也是个出类拔萃的理工男,为什么总是情场失意呢,大概唯一的不足,就是他看起来很冷。   如果这个想法让何影繁知道,大概会吐血三升。   “台风天,你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解均安在电梯前停住,小赵才反应过来是同自己说话,连忙委婉谢绝:“解老大,不用不用,我一会还要去接女朋……”   小赵咬了舌头般戛然止声,他可听说解均安不久前才失恋,自个儿跑意大利完成了旅行,此时绝对不能不厚道地戳人伤疤。   但解均安丝毫没发觉哪里不对,只当是电梯到了,助力堪堪住口。而似乎失恋这个词,正在因为一个人的感染而慢慢剥离,尽管上一份恋情,持续了不短的年份,投入了不菲的真情。   他可不是,也要去接女朋友?   解均安直接下到车库取车,却在电梯合上的瞬间,按下开门键,穿过前台在正大门喊住小赵。他想起下午讨论的方案上有一块需要调整的地方,自己刚才有了突破性的想法,有一份重要文件应该被小赵收起来了,他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写字楼大片的玻璃墙外,何影繁身形单薄。风大得夸张,她的长发被吹得漫天飞舞,好像随时会被刮走。   “解均安!”   她在风里喊了一声,以为解均安同人讲话没听到。   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学生时代的日漫,解均安觉得自己突然就成了漫画里的愣头男主,不受控制地快步走到她身边。   雨说下就下,何影繁慌乱地撑开自己手中的伞,仰头看着站在身前的大个子一脸尴尬——标准单人印花小伞。   “我完全没想到万年单身狗会脱单。”   这样弱弱的声音,就像跟老师检讨的小学生,可是何影繁在他心里可不就是小孩子,与其说是何影繁的简单感染了他,不如说是何影繁让他找回了曾经的纯真。   解均安被她无辜的表情逗笑了,揉了揉小矮子的头发,转头叫住还没有走远的小赵。   “把你伞借给我!”   小赵一脸懵逼:“解老大,你要撩妹,那我怎么……”   “我车借你开,车里有备用伞。”解均安没等他絮叨完,直接抬手把车钥匙扔给了小赵:“纠正一下,不是撩,那就是我女朋友。”   他低头看了一眼正满怀心事走神的何影繁,把她拉过来圈在怀里,挑眉一笑:“我来不及拿了,我有时间,可我女朋友不能等。”   你知道什么是怦然心动吗,就是有一天,有一个人对着你,拿着只有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深情台词,向你诵读。你敢说,你不会有种冲动想爱上他吗?   解均安太高了,正常撑伞无法顾及到何影繁,迎面的雨丝会直往脸上飘,所以他不得不倾身弓背,两个人不自觉靠得很近。   小于普通朋友的距离,可对于男女朋友来说,亲密得刚刚好。   可能不太习惯突如其来的靠近,何影繁心中更加慌乱。   初中的时候,大雨天,也有男生追在后面送伞,何影繁站在伞沿外,男生极力举伞靠过去,自己也站在伞沿外,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想着想着,何影繁不由自主往外面挪了挪,解均安敏感地察觉到,大手一秒给抓过来,敞开外套将她裹住,继续倾身前行。   “还想到哪儿去,会感冒。”   何影繁红着脸咬着唇,支支吾吾说:“你看路,别撞到电线杆子上去了。”   “我不想看路,也不想看雨,”解均安凑到她耳畔:“我就想看着你。你这么蠢,让人不省心。”   是因为自己瞒着偷偷来找他?   刚才在路上想的开场白瞬间被粉碎,想要坦白的勇气被消磨殆尽,或者说,她本就因为迷恋两个人的陪伴,而想要泥足深陷,此刻,她更想动摇。   吃过饭,解均安送她回了学校,在附近的便利小超市,何影繁抱了一大堆吃食。   知道她爱吃糖,一天不吃就难受那种,也知道小女生都会管不住嘴爱吃零食,可这分量就大了吧。解均安瞪着眼睛调侃她:“你买这么多吃的是要囤在寝室吗?台风明天就走了。”   何影繁低头看了一眼怀抱里堆积如山的食品袋,呵呵傻笑:“哎呀,我习惯了买双份,带上庄妆,结果我又忘了,她已经毕业了。”   这个闺蜜,解均安听何影繁提起过,那日婚礼现场,匆匆一面见过那个临门一脚的姑娘。   “以前,妆妆生活费不高,每个月都过得紧巴巴的,倒回去三四年,一千块能做什么?我心疼她省吃俭用,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就偶尔给她带点零食让她欢喜。”   解均安安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何影繁抬头看了傻大个一眼,不知道有那样辉煌过去的人,是否能体会出此间的心酸。   “像你这样的人,未来会走得更宽更远,会有很多牛逼的朋友,你可能觉得我傻,我的朋友不多,都是平凡的小女生。就像妆妆,没钱,拮据,依然爱打扮,可是却会在我说寝室太吵没法专心学习时偷偷给我买最好的耳机和耳塞。”   “我们都习惯在保证自己的前提下,去对别人好;可是很少有人,在不保证自己的前提下,愿意伸出手。”   雨滴顺着屋檐落下来,在地上的凹坑里映出伞尖的倒影。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解均安自尊心极强,追求完美,更热爱赞美,凡事他都会尽他所能做到最好。朋友有难,他总是乐意伸手,可是与何影繁与庄妆这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感情不同,在他构建的思维世界里,伸手也是一种能力的展示,所以他从来愿意帮助别人,却很少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没有等解均安发表评论,何影繁笑了一下,继续自说自话:“她本可以不用到上海那么拼命的……以前,妆妆从没放弃过我,所以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握着她的手。”   何影繁那一笑,一如既往简单而又傻气,和那些在他心里留下坏印象的女人来说,这个人太不相同,恍若找回了初恋时,那种美好又单纯的感觉。   雨好像小了一点,解均安去接沉重的塑料袋,却碰到了何影繁微凉的手,干脆大手包裹住。   “你……”何影繁抬起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而后,听见他轻轻地说:“那以后,也让我握着你的手好不好?”   纠结的事情忽然拨云见月,没有头绪的东西忽然有了灵感,何影繁想,当初在佛罗伦萨喝醉酒会说出那些话,除了羡慕恋爱,渴望恋爱,想写出真正的恋爱以外,其实自己也并不是对一个陌生人完全无好感。   既然不愿意辜负,又那么向往,为什么不试着去好好爱一个人呢?   ……不如,就谈一场恋爱吧。 ☆、Chapter 09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亲亲我我肉肉麻麻~ 我为毛这么开心哈哈哈哈(害羞?(? ???ω??? ?)?) 么么哒小可爱们。 看文愉快~   009   我希望自己是终点,但这个世界很大路还很长,我只能请你留下,慢慢住进心里。   两个人不是孤独的陪伴,对于如何才能让一个人走进自己的心里,何影繁想了很久,毫无头绪,于是她只能试图先让自己走进对方的心。   要迈出第一步,就要尝试了解,可是她不懂cs,不知道解均安成长的过去,甚至还无法触碰到他的朋友圈,现在这个信息发达的世界,想读懂一个人,只能从碎片化的只言片语里汲取。   何影繁打开了微信的朋友圈,一点一点往下视奸。   界面很干净,没有故作姿态,也没有无病呻吟,对于推送有时候还会有很学术的评价,不知道还以为是营销的公众号。   “真的有人朋友圈个人相册一张照片都没有,奇怪!”何影繁忍不住叨叨。   孙卉走进来正好听见她的自言自语,瞟了一眼手机,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有的人觉得自己长得丑,自然不爱拍照,很正常啊。当然,不包括那种人丑多作怪,屁大点事一天发几十条那种,还条条带自拍。”   何影繁想了想,这个解释还算合理,也许工科男就是不爱玩手机。   孙卉洗完澡回来,都会抹身体乳,关键她买的那瓶香型味道特别浓,香味顿时溢满整个寝室。一个劈叉把腿搁在床板上擦,回头就见何影繁耷拉个脑袋还在椅子上发呆,心里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索性一块儿说了出来:“也有可能照片都被删了呗,或者锁起来不给人看,前几年用QQ的时候不还流行锁空间吗!”   删掉?锁上?那一定是有意义有回忆的照片,是了,他失恋了那么消极,肯定也不想再晒有关前任的种种。   何影繁这一翻便翻了半个小时,时光走到了读书的日子,那些日常的记录忽然变得丰满起来,也有了些血肉,至少傻大个不再是空洞无味的人。   有一条朋友圈极为有趣。   某一个晚上,解均安写代码写到很晚,正在改论文,上交的前一刻,寿终正寝的电脑根本没来得及保存。在异国他乡,奋战了两天的他只吃了一顿泡面,坐在电脑前极尽疲惫。   何影繁看不到下面其他人的评论,但能看到解均安的统一回复,画风诸如“因缺思厅”,“比考字”,“法克”这样强行扭曲的英文,而且回复还不少,说明有闲得蛋疼的人往下接。   没想到,那样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也会有这般反差萌。   何影繁对着手机傻笑得一如花痴,孙卉看不下去了,爬到床上,啪的一下拉上了床帘。   左右看了一遍,发过去的消息解均安没有回复,笑归笑,何影繁清楚自己也该做点正事了,开了word,拿出了随身的小本子,准备开始构思。   以往码字的时候为了不受影响,她都直接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扔到床上,离得远远的好心无旁骛,当然,写论文和备考的时候亦如是。   她一点也没想过解均安会不会中途找他,也没有想到他如果找不到她会有什么后果,何影繁只是一心还活在单身的世界里无所自知,也并不在意解均安有没有秒回,只当他在忙或者有事。   想了半天没有抠出半个字,起身去喝水的时候才看到解均安的消息。   “开会,手机电量20%自动关机,头疼。”   何影繁愣了三秒钟,从这三个短句里提炼出来的重点是——解均安病了?于是想都没想,噼里啪啦回复了一大堆的话。   “你要多休息,不要熬夜。”   “用被子捂一捂,发发汗好得快些。”   “多喝水。”   ……   解均安的手机响个不停,还都是特别关注音,以前见过他雷厉风行的一面的同事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对于何影繁的回复,倒是有些啼笑皆非。   “我是说手机自动关机,让我头疼。”   何影繁叹了口气:“吓死我了。”   解均安都能想象到她一脸懵逼又慌张的表情,对这个智商不予评价,甚至觉得有些蠢萌:“你还可以再傻一点吗?”   何影繁愤愤不平:“关心则乱嘛!”   本来还想再调侃两句的心忽然就没有了,再傻,也是关心。解均安把手机拿在手上翻转两圈,回了一条新消息过去。   “周末出来看电影吧。”   作为一个标准沉迷二次元的宅女,何影繁除了懒,就是宅。在做了两分钟思想工作后,终于下决心好好约个会。   拿了手机往阳台上走,何影繁蹦起来的时候踢到了椅子腿,反倒的凳子在地板砸出巨大的噪音,孙卉从床帘上探出个头,看着神经兮兮的背影,有些无语。   关上门,就是一片闷热的环境,四周还有空调机箱的杂音。   何影繁站了一会,直到被蚊子叮了一个包,一边挠痒痒,才一边拨通了电话。   “喂,妈妈。”   那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趿着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的滴答声:“老何!快点儿,女儿的电话!”   “小影,很久没打电话回来或者视频了,今天不忙吗?”   高考失利后,她因为内疚刻意回避,后来又因为一再的自我否定,选择了本校保研没有再努力一把,这让她更加逃避家庭。何影繁拿着手机,看着远处宿舍楼的灯火失神,她本可以做得更好,可是她却放弃了。   天知道初中的时候父母多么的骄傲,逢人便被人夸,自己的女儿将来可是要上北大清华,说不准还要出国深造的。可是一整个高中,就像噩梦一般,折腾了他们的青春,耗尽心神,让父母迅速苍老。   最后她还是失意了,灰溜溜来到遥远的地方,刚开始的时候,她特别怕人,生怕别人见面问她在哪个学校,也怕自己回答了却被反问:哦,没听过,三本啊?。这让她更像个生活的loser。   “妈妈,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何影繁还没有说话,何妈妈已经接了上来:“是不是钱不够花?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有什么就跟爸妈说,没外人呢。”   “都不是……”   何影繁哭笑不得,以前尴尬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似乎还能从电话里听见父亲喜悦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穿反了拖鞋,结果嗅到厨房的糊味,又匆忙奔过去把玻璃推拉门拉得哗啦作响的声音。   何母松了口气,没来由冒出一句:“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何影繁被踩中尾巴,刷地面红耳赤,她既没否认,也不主动坦白,只是在那一瞬间大个子的样子忽然浮现在眼前。   她双手握着手机,用家乡话慢慢说:“妈妈,我可能要留在上海了。”   “你不是不喜欢上海吗?”何母有些惊讶。   但何影繁不再解释,也许现在解释还过早,但有件事情她可以确认,就是解均安十有八九不会离开,毕竟这里,充满了挑战和发展。   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的事情,真的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吗?   周末去看电影,选了一部评分挺高的爱情文艺片,票是解均安订的,选的一家影院竟然带情侣包厢,何影繁不由腹诽:老司机。   其实坐在哪里对于她来说并无所谓,何影繁很喜欢看电影,还很喜欢一个人去看,庄妆曾评价说她就是一个怪物,孤独到了一定境界成了独孤。   进电影院的时候何影繁不好好看路磕了一下,解均安就牵着她的手慢慢走。情侣包厢她从来没去过,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黑暗里似乎连呼吸声也被放大,格外紧张不安。   幕布柔和的白光落在解均安的脸上,轮廓清晰,鼻梁高挺,认真而耐心,何影繁扭过头,告诉自己好好看电影,不再偷偷看他。   等她偏回头,解均安用余光看着她的小脸,嘴角勾起。   放着放着,男女主角忽然激吻了起来,作为一个混迹网文界老司机,这种东西放在平时再凶狠点都没有半点反应,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可这下立场变了,旁边多了个令人肖想的大活人,瞬间连呼吸都一屏。   解均安很快就发现了,促狭地看着她,手掌往前一伸,一个巴掌把她整张脸直接挡住,轻声一字一字揶揄道:“少儿不宜!”   “我不是小孩子。”   何影繁涨红着脸打开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环境里充斥着某种暗示,不由地在心里批评自己的不纯洁,继而在脸上继续伪装淡定。   “你这表情在想什么呀,”看她这强憋的表情,解均安倒是被逗乐了,这个女孩真是简单得特别,无论是前任还是前前任,不乏知性女性,像这么把事事都写在脸上的人,还真是傻得少见。   于是玩心大起:“算起来都快二十五岁的人了,该不会初吻……还在?”   解均安一靠近,何影繁就手足无措,小鹿乱撞,偏偏他说话声还贼好听,简直有种致命的蛊惑。   本想窘迫地和稀泥,转念一想,这话又有几分嘲笑,于是何影繁愤怒地反驳:“我……我亲过的人可多了!”   解均安横眉一挑。   “我爸妈,我闺蜜,还有……我家的狗!”   解均安彻底失笑,这分明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他只能抚着额头道:“那不算。”   话音刚落,何影繁就见他往自己这边定定地看过来,一言不发,直到看得她心发慌,才忽然敛了笑容,沉下声音认真又飞快地说:“我想亲你。”   何影繁张大嘴巴,飞快把目光转回屏幕,心里却在骂:该死的,这男女主角怎么又亲亲我我起来!   黑暗里,解均安凑过来,香水的迷醉感充斥在何影繁周围的空间,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靠近,浅吻流连在她的长发上。   不由松了口气。   “亲、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何影繁正偷偷抚着胸口,前襟的手突然被捉住,解均安另一只手迅速搂住她的背脊,慢慢贴了上来,他好看的眼睛冲她眨了眨:“我改变注意了,我想吻你。”   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唇瓣如花瓣般轻柔,舌头慢慢滑出,直到唇齿相依。   何影繁像中了木头人的魔咒,僵硬得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凝住,好半天才焦急得乱转,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溜向银幕,虽然她根本无心内容。   “看我,”目光深邃得让人沦陷,解均安稍稍离开她的唇瓣,微笑着说:“他没我帅!”   何影繁连自恋都控诉不出,只是脑子一震,觉得自己完蛋了,竟然连推开他的念头的没有,瞬间缴械投降。   “小傻子,你喜欢和我谈恋爱吗?”   原来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比一个人的烦恼多得多,也比一个人的快乐多得多 ☆、Chapter 10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年底啦,忙忙忙~但小可爱就是我的动力~ 写得不好的地方多多包涵啦~么么哒 看文愉快~   010   端着盆披着浴巾去洗澡的时候,何影繁在楼下大厅被宿管阿姨叫住,典型的上海妇女用尖细的口音拉着她问,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何影繁摸着脸,含糊两句,溜进了大澡堂。   等擦着头发回到寝室的时候,孙卉刚和朋友吃饭回来,迎面撞上时不禁露出一副好笑的样子:“你这表情就像被暗恋多年的偶像强x了一样。”   何影繁一听,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梗着脖子一脸便秘:“你你你……”   孙卉打掉她的手,笑得无可奈何:“恋爱中的女人啊……噢不,热恋中的女人,真可怕!”   吹干了头发,寝室里一片肃静,孙卉蜷缩在椅子上抠手机,何影繁则在椅子上换了n个姿势后,终于忍不住反向趴在椅背上,瞅了过去。   “那个,”她小声地说:“谢谢你。”   孙卉眼皮都没抬,双手捧着手机在二十六键上飞快游走:“不用谢我,每个人都有私心,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她这样说,竟让自己无法反驳,何影繁有时候也拿捏不准这个处了快两年的室友的心思,她有时候活得特别明白,尖刻直白得让人又爱又恨。   “如果真要谢我,别整那套虚的,直接请我吃饭呗!”孙卉露出一个迷之御姐微笑。   “好好好。”   何影繁满口答应着,转过身去,沉默了一刻钟,方才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早想说的话:“孙卉,我可能……要留在上海了。”   孙卉并不惊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和我男朋友谈了五年了,吵吵闹闹到如今,我们老家都不是一个地方的人,留下来是必然,而且我本来也打算在上海打拼一番事业,拼不过再回家。影繁,我们有一点不一样,”孙卉放下手机,难得有些正经,嘴上正红色的口红更让她显得十分精明:“你跟我说你本科也是在上海读的,可是,你说不出上海哪里好吃好玩,推荐朋友从来只有南京路和外滩,永远宅在寝室,恕我直言,你并不爱这里,所以没有一点动力让你离开这个方寸之间。”   一番话正中下怀,何影繁苦笑道:“你也觉得我不应该留在这里吗?”   孙卉忽然笑了:“这得看你,有多爱一个人。”   从一开始,这里就不是她心目中的乌托邦,不过是一心想选一个远远的地方躲起来,才离开家乡找了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何影繁大概觉得,自己始终是要回去的,安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或者,让他跟你走呗。”   傻大个会愿意跟自己离开吗?不,何影繁甩甩头,这里充满诱惑也充满机遇,解均安那么一个厉害又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放弃那么好的环境,就算真的放弃,她也会替他不值,这分明就是一个死局。   孙卉弹弹指甲,看何影繁一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傻样,犹如刚刚恋爱的自己,对未来总是充满不安和消极,那时候以为可以战胜一切,但感情走了那么多年还剩下什么,也只有自己清楚,只不过现在没有以前那般在意。   自个儿静默地待了一会,何影繁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元气少女的模样,这个年龄,烦恼来得快,有时候也去得快。   既然已有打算,就得下决心做一些正事,找实习就是迈出的第一步,可是写简历也是一门大学问。何影繁抓耳挠腮,自己能勉强应付中文,但是英文简历她还需要找找老司机。   解均安就是这个老司机。   何影繁决心请教,趁聊天的时候问了一句,解均安倒是没有二话,大概是觉得这丫头想奋斗人生着实得可喜可贺一把。   时间定在周五,何影繁坐地铁过去,才知道解均安已经因为生病请了两天假了,但按他的性格,假照休不误,项目在家照做不误。   起初跑人家里还总有些不自在,但人一过去,单枪匹马直入主题,就留给了何影繁一杯水的缓冲时间。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得走完。   “信息和经历一定要真实不能作伪,排版要悦目,内容要删繁就简,让受众方便阅读……”   解均安语速有些快,起初他还担心自己这样说话过于严肃古板,但看着何影繁拿着笔杆子,不停在她那个小本子上速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就笑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都跟你说了这样长不高的!”何影繁摆脱开他的大手,其实心里OS:卧槽,又来摸头杀,姑娘我要把持不住了,咳咳,冷静!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漏记了。”解均安忍俊不禁地对着她的本子比划:“少用and,不要乱用定冠词the,最重要的是多用语气强烈的行为动词……”   何影繁真的和她的年龄不符,这样认真笔记的样子又好笑又可爱,再加上她的身材,在解均安眼里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学生,还时不时因为记岔了鼓动腮帮子纠结。   看着看着,没想到深陷其中,声音便渐渐衰微。   “你怎么不说了?”何影繁咬着笔帽,一脸懵逼地看着跪坐在茶几旁的大个子,小心翼翼的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是不是又觉得我太蠢?”   “没有,”解均安把脸撇开,目光放向远处,“你很美。”   “啊?”   那一瞬间,何影繁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解均安笑着,不再说话,用手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径直走到组合沙发另一端,坐了下来,开始敲击键盘。   为了方便讲解和辅导,解均安就把工作场地搬到了客厅,一个坐在这头,一个坐在沙发另一头,互不干扰。   何影繁偷看了两眼,在又惊又喜里,打开了Word。   下午,人总是来得疲惫。   解均安吃了药,不知什么时候伏在沙发上睡着了,看着他胸腔平稳起伏,何影繁觉得浑身有种奇妙的感觉,只觉得岁月静好,时光停驻。   听说出出汗,寒气散得快。   何影繁有些心疼,赤脚跑进屋子里,拿了条薄被,帮他盖好,自己又坐下来绞尽脑汁细数这些年来的种种。   惰性被惯了出来,何影繁从地毯上挪起来,凹进沙发里,眯了眯眼也开始犯困。她强撑了一会,悉悉索索写了一半,前两天还呐喊斗争资本主义,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咸鱼翻身的雄心壮志被消磨殆尽,只剩下说不出的疲惫。   扫了一眼干瘪瘪的文档,何影繁忍不住嘟囔:“留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一点性价比。”   甚至想,哪怕是回到家乡的省城,不说众星捧月,起码能够如鱼得水有滋有味,何必要在这里费尽心机当牛做马。   何影繁心情一烦躁,就想吃糖,如果不加以辖制,会吃得特别凶。正想着,她从背包里翻出两袋小熊糖,拿出耳机开始撸剧。   正捂着嘴笑得开心,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耽美剧啊,被发现了这还得了,一世英名不就毁了吗?   何影繁迅速关掉B站,还一脸特别淡定,毫无惴惴不安的样子回头迎上去。   解均安醒了,手肘撑在沙发背靠上,嘴角一挑。他身子不动,光这一副看穿的模样,就足够让何影繁泄了气,往后一怂。   “写累了嘛,吃颗糖,休息休息,休息休息……”何影繁露出标准大白牙,把手往袋子里一摸,往他嘴里塞去,“来一颗,走着!”   似乎也明白她的小心思,既然糖都凑到嘴边了,何必拂了她的心意。解均安低头瞧了一眼,凑过去舌头一卷,还不忘在她指尖小小地咬了一下。   何影繁跟踩了尾巴似的,立刻缩了回来。   “怎么只写了那么一点点?”糖照吃,东西也要照查。解均安绕过她,目光直接落到屏幕上,显然不是很满意。   天知道要让一个完美主义者满意有多难,恐怕连标点都得改两个小时。   何影繁以为他嫌弃自己速度慢,马上装成了乖宝宝,坐直了身子,大喊道:“我马上写!”   解均安伸出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真的像一张白纸?难道你真是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实习经历?比赛经历?社会实践?志愿者?”对着屏幕指点了两下,解均安好像更加头痛了,连添油加醋美化突出都没办法美化突出,因为压根儿就寥寥无几。   “你呀你,真不让人省心。”解均安趁机从她怀里拿走糖袋子,转头就往厨房走去。   “喂!你还给我!”   虎口夺食,何影繁一下子就稳不住了,从沙发上跳下来,一路追过去。解均安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得逞,右手一举,何影繁怎么跳都够不着。   “你不好好写,还看剧,就不给吃糖!”   “你耍赖!”何影繁跺了跺脚,却又没辙,只能憋屈着一张小脸,“我就看,我就看!你怎么着,我不仅看,我还整天沉迷男色!哼!”   解均安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把糖袋子扔到了壁橱最顶部,直接天花板吊顶,甚至往里面推了推。   “别闹!”   何影繁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表情包,炸毛,跳起来张牙舞爪去打他的手,结果没站稳,往后摔,一摔不要紧,还拉着两个人摔。   眼看就要撞着墙,解均安抢先用手托着她的头,只见自己安稳着陆,而方大个子闷哼一声。   近距离的接触,何影繁才发现,从脸庞到耳根,傻大个红的可怕。   “唉……”   “打个商量,”解均安抓着她的手,吃力地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不要沉迷别的男色,沉迷我就好。”   何影繁伸手推开他沉重的身体,咚咚咚跑回了沙发,又看大个子躺在地上,于心不忍跑去拽他的胳膊拖着走。   “别在这里睡,回床上。”   解均安顺势站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虚弱里难得有些轻佻不正经:“乖,自己去弄。”然后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回了房间。   何影繁很快写完了后半段,再来来回回改了两遍,本想去叫解均安帮她看看,又见他在屋里睡得正香,瞬间软了心,回了沙发盘腿坐下。   一直坐到饭点,剧也没看,小说也不撸,就拉开大纲在那里发呆,到目前为止,自己设想的跨国文,除了主角的模糊人设,其余一概没动。   解均安的屋子里传来一点动静,估摸着是翻了个身,但何影繁眼皮动了动,已经条件反射地最小化。码字写小说这个事情,还是别同他说了,至少在何影繁心里,在没有做出任何成就前,她死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这是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也是保留的唯一一丝尊严。 ☆、Chapter 11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月左手论文右手考试,有空就码码字,但是速度可能会很慢,抱歉呢,但是每个星期还是能保证发一些的。 每次发上来的时候我都会再看一看,小修,至于剧情的大修之后有空了可能会再重新理一理,当然前提得不懒哈哈。 天气凉了,大家注意保暖呀。 年底估摸着大家都比较忙,加油哦~ 看文愉快~   011   谈恋爱谈恋爱,不谈不聊不见面,怎么会有恋爱感?   有庄妆这个狗头军师在,死宅何影繁想不出门约会都不行。   她这个好友,从高中毕业开始,什么super junior,什么宋仲基,偏偏都不迷,就迷高个儿李光洙。本来受了running man的影响,何影繁对他除了丑别无第二印象,但在庄妆锲而不舍的发掘下,竟然发现此人可帅可丑。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萌点在身高!   而现实版中,解均安这个一米九的傻大个和何影繁这个一五八的小矮子,就是萌系身高差,随时可以熊抱摸头杀,当然,用何影繁的话来说,还可以老鹰抓小鸡,一拎就可以提起来那种。   解均安感冒好了,何影繁决定不能让他在家当技术宅,于是两个死宅决定出门透气。庄军师狗腿地给设计了一个欢乐谷一日游,美其名曰找回童年,某些惊险项目有机可乘。   结果,一出门计划书就被何影繁给扔进了垃圾桶,那么幼稚还不如去外滩压马路。   然而,马路也不是那么好压的,今天风大没看天气预报,说话靠喊,两个人在外滩差点被吹成傻逼。解均安折服于何影繁的蠢萌,也不点破,怕自己二次感冒也怕这丫头瞎闹腾弄个热伤风,赶紧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   “你简历投得怎么样了?”   一言不合就跟老师查作业一样,何影繁眼观鼻鼻观心,一直看到脚尖,才哼哼唧唧回复了一句:“还没有回应。”   解均安挑眉,说起来也是自己指导的,何影繁读到研究生了,专业还行,学校不算顶尖但也不是太垃圾,不该三番四次连初筛都不过。   心中一念闪过,马上问道:“你都投了哪些地方。”   何影繁赶紧老实交代了。   解均安一听立刻了然,这显然已经不是病急乱投医了,根本就是破罐破摔瞎胡闹,肯定连了解都未了解,打听都嫌累。   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只能帮她分析起来。   “这家,我有所耳闻,有个业内的朋友跟我提过,说他们不收应届生”解均安拿出手机,把搜索引擎上的基本信息展示出来,“还有这几家公司,他们的门槛都特别高,你至少应该先了解了解人家的要求。还有这个……”   说了一轮下来,何影繁越听越难受,越听越烦躁,特别是解均安谈论到未来,让她排斥又闷闷不乐。   她竟然也怕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她一直想要的生活都非常简单,但她怕解均安会觉得,这就是胸无大志好不上进,这足以把一个心气儿高又追求完美的人逼疯。   趁着说话的间歇,她偷偷给庄妆抠了一条信息:   ——“妆妆,我觉得我迟早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庄妆很快回了一个充满考究语气的“啊?”   ——“我是说,我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追不上解均安的脚步。”   说完,就把手机的数据网给关了。   晚上照例吃了晚饭,解均安要送她回学校,但是鉴于傻大个今天没有开车,何影繁不想他挤地铁来回跑,就说有事要找庄妆,去她那儿挤一晚。   送到楼下,打发解均安回去了,整个人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如释重负。楼上灯是暗着的,何影繁靠着香樟树给庄妆去了个电话,彼时人正在跟部门的人聚餐,喝了点酒,刚从馆子里出来。   何影繁听她语气有点飘,根本不像喝了一点,赶忙问了地址赶过去,幸亏不算太远。   等人都走完了,庄妆扶着路边行道树,一边骂项目组长变态秃头老色魔,不停灌酒;一边又骂某个关系户同事一副小三脸还给自己穿小鞋,最后对着树吐了个干净。   何影繁本想招个出租车回去,庄妆拦着不让,非要坐公车,好在晚上车也不挤,就是等得稍微久了一点。   上了车,靠窗坐着,庄妆伏在何影繁肩上呜呜的哭:“还好没打车,这个点城里人正多,贵死了。”   何影繁摸了摸她的背,没过多会,庄妆又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老娘想回家”。何影繁的手忽然一顿,庄妆朝窗外的广告牌看过去,她以为何影繁没听见,但她其实听见了。   接过递来的耳机,何影繁放入右耳,她以为庄妆会打开音乐播放器,结果她开了电台,还是城市电台。   “欢迎回来,这里是FM89.9,都市792,我是詹荷。”   “刚才有听众拨打我们的热线,在这里为您送上一首林宇中的《干物女》,愿每一个女孩,都能被疼爱,被珍惜,遇到一生所爱,一生执手。”   耳机里传来音乐声,庄妆拽着何影繁的胳膊摇了摇:“有没有觉得这个女声特别好听,我有一次在出租车上听到,就觉得御姐十足!反正我男女声控通吃,这个詹荷姐姐就是我的女神小姐姐了。”   “唉,我知道你不爱我了,说弯就弯。”何影繁假装嗔道。   庄妆酒醒了大半,轻轻哼了一声:“你听这歌,干物女!可不就是说的你吗!”   没等她说完,何影繁已经一个挠痒痒,把她擒住。   白天的事情就这么盖过去了,有些东西不想就不烦,越想反而越纠结,跟陷入漩涡没两样。   晚上何影繁洗完头发,结果庄妆的吹风机坏了,对着一头长发,她只能无奈的人工烘干。   “在做什么?一直没回信息。”   解均安的消息跳出来了,最近几天,只要自己没有迅速回复,他就显得特别焦急,可是何影繁总是忘记跟他报备,事实上,她太习惯一个人了,想做什么自然去做,并没有吼一嗓子的习惯。   “洗澡呢。”她想了想,又再多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在擦头发,没吹风机,只能用毛巾摩擦生热。”   没想到解均安竟然秒回:“擦头发可以,别用毛巾裹着,毛巾包裹会减少头发跟空气的接触面积,蒸发慢。”   何影繁对着屏幕傻傻地弯了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也有点可爱。   “你在忙吗?”   “在想你。”隔了三秒,解均安回复过来,何影繁能想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发了一个小东西在你邮箱,你可以用它做数据筛选,下次重新选投简历的时候,它可以帮你做决定。”   何影繁忽然心里就很开心,有的人偏向于说,有的人偏向于做,而女生恰恰在意的是后者。   心情一好,何影繁屁颠屁颠开始用庄妆的电脑试验起来。   解均安大有突破成为忠犬男友的迹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随时随地报备自己的行踪。凭他的脑力,动动手指,写个小东西,有些行程就自动发送到何影繁手机上,一开始弄得她哭笑不得,反倒有种自己是家里母老虎查岗的错觉。   这天晚上,解均安在L酒店参加CA的酒会,遇到了合伙人也是重要投资人的陈北懿。陈北懿年纪一大把,但精气神极好,是个矍铄又时髦的老头,年轻时候在国外,也是风流过一把的翩翩公子。   陈老头叼着烟斗,穿着马甲,冲年轻人招了招手:“解小子!”   “陈老。”   解均安礼貌性走过去同他握手,却被他把住肩膀,不像个高高在上的长辈。   “ENIE的平台设计做得很不错,年轻人的想法很新颖,前途无量。”陈北懿咧出一口白牙,笑道:“哪里像我们家的小子,说学文像娘娘腔,学理找不到老婆,最后跑去搞了艺术,反正我是欣赏不来。”   解均安只能很中肯地答道;“艺术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主要还是靠天赋。”   大概是这话说到了心坎里,又十足受用,陈老吸了口雪茄,忽然一拍大腿:“我当初也是理工出身,怎么没见老光棍一辈子,就是瞎胡闹!像你们这么不错的年轻人,讨不到老婆我也给介绍一个。”   解均安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当真,直到这一秒一个主意的老顽童冲舞池另一边一个女孩子招手,他才知道是来真的。   陈老可以说是业界的泰斗,自己膝下虽然没有孙女,却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忙着把自家侄孙女推出来。这个侄孙女刚刚归国,也是做研究的,醉心于学术,一听就是技术精英组合,在陈老的眼里,两个人年龄相仿,又都有留学经历,准能谈到一块儿去,这个皮条拉得值,还消灭家里又一剩女。   尴尬虽尴尬,但他不好当面拂了老人家的面子,只能私下再来处理这件事。   等他从会场出来,喝了酒,吹了风,正是微醺,便借着劲儿给何影繁打电话。   “你今天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啊?”   何影繁抱着电话,在床上打了个滚。每次刚接电话的时候都很正经,打着打着,说话思维都会变得不正常,连口水话也聊得起劲。   解均安把外套搭在肩上,电话从右手换到左手,开始摸钥匙。他本来想说:“因为我在楼道里,音效好”,可话到嘴边,瞬间变了个味儿,有些无奈。   “谁叫我家媳妇儿是个声控。”   何影繁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声控,我……只是喜欢听你说话。”   本来还在为没找到钥匙而头疼,听到她这句话,刚刚好受用,趁着酒精,解均安用背抵在门上,捂着额头躲在阴影里笑得迷人。   他的声音忽然就变得说不出的迷离:“怎么办呢,我今天忘带钥匙了,太晚了,找不到开锁的人呢。”   见过傻大个学术式正经,见过他闷骚沉默,听过他牙尖嘴利的嘲弄,也听过他低声缱绻的情话,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卖萌,竟然一句话带了两个语气助词“呢”。   何影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要不你来宿舍挤一挤。”   也不怪她脑子不好使,毕竟为情所惑,再加上她们宿舍到了研究生第二年,从来就没有哪一天凑齐过四人组,空床位是常事。   “傻不傻呀。”   不要再用那么软的语气了!   何影繁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浑身酥麻,而如同中了皮卡丘的十万伏特,僵硬无比。于是赶紧捡了个往事吐槽。   “前提是你能穿高跟,你会捏着嗓子说话!你可以考虑男扮女装混过阿姨的眼睛到我们寝室!你别笑!”何影繁让人家别笑,自己倒先笑得合不拢嘴,“我可没忽悠你,我记得她老花可严重了,上次我去扔垃圾,她看了一眼指着我说,你们俩这么晚了去哪儿呢,吓得我左右看了两圈没人,扔完垃圾就飞奔回寝室,一夜都没睡好。”   “胆小鬼。”   解均安轻轻哼了一声,何影繁立刻被他的低音萌得不要不要的,红着脸,把自家的抱枕蹂躏了两遍,从床上探出头,看见孙卉和佩洁在各自抠手机,她就放心了,拉上床帘,继续沉迷。   如果恋爱就是这样,那么这种喜悦压倒了暂时沉埋的烦恼。   吐出一口酒气,夜风微凉,解均安拢了拢衬衣的衣领,把外套搭在肩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   “你这么傻,又没有战斗力,要是有人要挖你家男朋友墙角,你该怎么办呢?”    ☆、Chapter 12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姬又回来了,很久没来得及更新了,主要是每次更之前都强迫症必须把存稿再认真看一下,哪怕只是改改错别字,结果各种考试忙到飞起哈哈,人家在肝阴阳师肝剧我在肝论文哈哈哈。年底了,小可爱们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太辛苦啦~么么哒~ 抽空一直有码字,所以是不会坑滴,就是可能更得慢,等到放假福利会变好哟~ 看文愉快~   012   承包你的后半生,是不是就代表可以不在意你的前半生?   时间倒退到高中以前,如果有人要挖何影繁的墙角,骄傲的她大概会一个天马流星拳把此人打出银河系,但这前提是,那个时候她要想先谈一场恋爱。   孙卉说她心大从不想事,她自己也发现她并不在意解均安的过去,几次涉及到前任的话题,她都觉得无可无不可。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很不舒服,萌生出了一种想要护食的冲动。孙卉不懂她的过去,不明白她也曾是一个心气儿极高的人。   “我相信你呀!”何影繁在电话里笑得大大咧咧,根本听不出一丝顾忌和猜疑:“用人不疑,老祖宗传下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一定会信你。”   挂断电话,脑子里似乎还回荡着她刚才的话,解均安对着冰冷的屏幕,露出一个有些失望的表情。   他对自己说:你这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已经开始引火自焚了。   三天后,何影繁收到了面试的通知,第一时间找到了庄妆让她陪自己去挑衣服,半道上想起了解均安,正准备微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结果他已经先一秒电话打过来。   “恭喜。”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能听到其中的喜悦。   何影繁则有些讶然:“你知道了?我还正准备跟你说。”   “傻不傻,朋友圈三十分钟前就刷到了。”解均安照例见缝插针抨击她的傻气,但他的话留在心里没有说完,譬如我三十分钟前就在等你的消息,譬如你通知了全世界,而我是最后一个。   “你在哪里?环境有点吵。”   “噢!”何影繁反应过来,“我在商场啊,拖着庄妆帮我挑衣服,好歹是第一次去面试,不能穿得太随意不是吗。”   解均安愣了两秒,回道:“那你好好挑,等你有空,老司机给你讲讲注意事项。”   “好啦好啦,我下午就回去了,然后去公司找你一起吃晚饭,怎么样?”就一个接电话的功夫,庄妆已经端了八九个衣架在手中,还扭着胳膊推她进试衣间,何影繁解释了两句,就挂电话了,“那先不说了,我快去快回。”   解均安还想喊她的名字,可是电话已经传来忙音,没有推托缠绵,来去如此干脆。   他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那种被忽视的感觉逐渐放大,细节全都清晰起来,直到把自己压垮——原来何影繁并没有把他排在心中的首位,而自己,正脱离控制,为这些本来不甚在意的事情变得出离愤怒。   何影繁的电话挂得太快了,解均安本来想纠正她,今天周末,他不是在CA加班,而是去了一趟研究所。他记得他有跟她提过,但她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有时候对何影繁来说,何尝不是两个人的世界,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太久了。   拎着购物袋,庄妆同何影繁坐在满记吃甜品,前者扫了一眼战利品,颇为自豪。   “看在你请我吃东西的份上,姐姐我可是卖力给你搭配,你那个眼光比直男审美还不如。”   何影繁挖了一勺冰淇淋球塞进嘴里,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   “不说这个了,”庄妆食指叩了叩桌面,迅速切换了话题:“你怎么不叫你家解大神陪你出来逛街?”   “他啊?”既然提起了这个问题,何影繁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大概在她心里,并不想麻烦解均安,她一个女生都有些遭不住累,一个大男人,还不得从一个沙发换到另一个沙发,“逛街多无聊啊,而且他那么忙……妆妆,你要是不想陪我,我一个人也OK的。”   “这小事儿姐还不虚,”庄妆白了她一眼,却打心眼儿里觉得可惜,“男朋友陪女朋友,不是天经地义吗?这点耐心都没有可得减分!减分!不是我说你,小影,你别过得太一个人了!”   难道真的要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才好吗?像她这样给足空间的女友不是应该广受好评吗?   庄妆戳了戳她的头:“太宽松,男朋友就是别人的了!”   “本来也没想过会是我的,这不是乌龙吗,”何影繁小声嘀咕着:“我还以为要不了多久就会分手。”   听到这番话,庄妆十分庆幸她的口没遮拦是对着自己,不然这装完逼就跑的胆儿,她可真要给101分,多一分让她骄傲。   “你就不能试着去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爱上他吗?”   何影繁歪着头笑道:“报告!我军正在全力出击!可是敌人太强悍,我军仍然没有突围成功!”   “你还笑得出来?”庄妆挠心挠肺,竟无言以对。   “我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呀!”何影繁反驳,总算在脸上找着一点恋爱的甜蜜,大概是正好戳中她哪根敏感的神经,“傻子才不喜欢傻大个,只是没有你觉得或者应该的那么那么喜欢!”   但转念一想,她可清楚何影繁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过,你们这种慢热的人,最是长情,只是希望,他能等到你这份长情。”   何影繁把庄妆送上地铁,临了进站前,庄妆把她手上几个沉重的大袋子顺回家先搁着,放她去约会。   “都这个点儿了,解均安不来接你?”   微信电话都没有新消息,何影繁拍了拍她手背,笑得很轻松,也没往心里去:“他不来我就去找他呗,反正这里离CA也挺近的。”   等庄妆的背影消失,何影繁转头出了地铁站,沿着行人道一路轻快的小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庄妆说话过后,竟然有那么一点想要见到傻大个儿的欣喜。   可是第一通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等了大概三分钟,解均安才回了过来,开口堵得何影繁连报坐标的机会都没有。   “我这边有点事,晚点跟你说,你……先自己去吃点东西吧,我请,不要亏待自己。”   何影繁呆呆站在CA楼下的花坛边,捏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吃饭在她看来不是大事,她只是觉得,解均安声音不太好。   是因为太忙太累了吗?   “我先挂了。”   “等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叫停,何影繁生怕一个晚点,他已经结束通话。   “嗯?”   “我……傻大个,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她竟然发现了吗?她也有注意到!她也有在注意自己!解均安眼里忽然亮了一道光,但很快又被何影繁亲手击碎。   “你们这些大神,肯定不能跟我们这些混吃喝的渣渣比,当然很累了,”在解均安听来,她的语气甚至有些轻快,明明是怕他担心的安慰,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一个人很好解决的,倒是你,忙归忙,要好好吃饭哦。”   “好。”   解均安把手机扔在桌子上,转头进了实验室。何影繁咬着唇,抬头看了一眼CA的写字楼,转向往地铁站走。来的时候有多轻松,走的时候就有多沉重。   两天没见面,解均安把注意事项整理好,直接发到了何影繁的邮箱。   这四十八小时里,两个人生活照旧,最多睡前抠一会手机。何影繁也没有多想,她最近因为面试和大纲焦头烂额,心中反而巴不得解均安也忙一点,不用拉她出门。   第三天晚上,池怀卓来找解均安喝酒,正是瞌睡碰上了热枕头,当即定下酒吧老地方见。   据后来朋友添油加醋的传播,在解均安留学的时候,可以干翻一整个专业的人,老外也不例外,当然是真是假,还有待考究,但毋庸置疑的是,解均安的酒量很好,从品酒到喝酒,无不喜欢。   酒入喉头,他没忍住,竟然习惯性给何影繁去了一条信息报备。   “老朋友来了,去喝酒。”   发出去他又后悔了,自己不是还在生闷气吗,何必同她说,这丫头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指不定过得比两个人开心。   他按了撤回,可惜已经被何影繁看到了,回复很快跳了出来,还带着嘲弄和挑逗的语气。   “怎么着,你是准备让你的肚子以后看起来像怀孕五个月?”   竟然是秒回,还说好好学习,结果又在玩手机。   解均安像个大家长,想到她此刻躲在屏幕背后,捂着嘴傻笑的可爱模样,气消下去了,整个人反而更加烦躁不安。   这时,池怀卓在旁边的位置一声不吭坐下,抬手点了一杯玛格丽特。解均安撇过头,盯着他脸研究了好一会儿,指着那个显眼的五指印问:“这是怎么回事?撩妹史上一大败笔。”   池怀卓啐了一口,憋不住了,指着脸问:“我都用冰块敷了,还这么明显?TNND,我明天不用去公司了!”   解均安冷笑了一声,看着池怀卓一脸哀怨的模样。   “还不是我跟一哥们儿打赌,就之前瑞士回来的那个大周,你知道不?”池怀卓抿了一口酒,翻着嘴皮子解释:“他说如果我敢用我的爱车出一单UBER,上车的是个妹子并且我能成功约到她,就管我一个月的饭,还包撩妹的米其林三星全套!”   “也算你有胆子,”解均安抱着看戏的态度,忍不住打趣:“毕竟坐车的不一定是美女,还可能是美女她妈,她姥姥,她三姑六婆。”   “也不丑,就是个辣妹子!”池怀卓叹了口气,指着自己这张帅破天际的脸,大为伤心,“看看看!这杰作,五个指头,一个不少!”   解均安淡定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是我,我会直接上脚。”   池怀卓忽然背脊发凉,反应过来,涨红着脸一副看臭流氓的样子,捂住自己重要部位。 ☆、Chapter 13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姬时不时冒个泡哈哈~谢谢大家的支持~ 看文愉快哟~   013   床头灯点起微弱又昏暗的暖光,庄妆侧过头睡着,俏皮的短发散了一脸,依稀可见粉色脸庞上两行清泪痕。   在床边坐了一会,何影繁替她掖好被角,关灯出门。   两个小时前,刚刚走出教室的何影繁接到电话,那头庄妆一言不发,她心里一咯噔,就知道大事不好。   果然,等她杀到现场,庄妆正抱着膝盖蹲在路边吹冷风,汽车飞驰而过,溅起的积水她也不避不让,如同一块顽石,毫无知觉。   等看到何影繁,这个一贯行事爽快的女汉子突然就扑了过来,哇的一声哭得震天动地。   “他说……他说他要跟我分手!”   她抬起头,何影繁被庄妆的眼神所震撼,明明那么委屈,眼角还带着泪,却又强撑着让自己露出笑容。   “我大半年没见他了,接到电话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庄妆笑得鼻涕眼泪糊在一起,何影繁默不作声,一边听她说,一边拿出纸巾为她拭去泪水,然而却被她的手挥开,“小影,你也觉得我们在相互拖着吗?”   有时候庄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恋爱,她是一个活得比何影繁这种初恋还要一个人的脱团狗。当一切的感觉只能靠脑补,三百六十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如同断线的风筝,人就开始变得怀疑而不安全。   夜深人静刷剧刷到狗粮,一个人看完整部爱情文艺片,走在路上听到轻快甜蜜的歌曲,她都会想起,自己是有男朋友的。   孙邺,何影繁是见过的,一个皮肤黑黝,个子不高但健硕有力,颇有阳刚之气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最符合军人刚毅的气质。   公司老大一宣布下班,庄妆就溜进洗手间补了个眼妆和口红,眨巴眨巴眼睛,心中觉得自己明艳动人。刚巧,手机就响了,号码却很陌生。   “喂,是我!”   庄妆听到这个近一个月未听见的声音,整个人跟打鸡血一样激动不已,拿着包也不管是不是踩着十寸的高跟,就在洗手间里来来回回踱步。   “我刚下班?你的车是不是到虹桥了?我马上就来!从公司过去很快!”   电话那头沉默又安静,没有车站的嘈杂,也没有高铁上的信号不稳产生的杂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时间停止,只听见电话这头,庄妆的高跟鞋在光滑的地砖上踩出轻快的节奏。   “哎呀,电梯怎么还不来,我都想走楼梯了!”   抬腕看了看表,正是高峰。   现在过去,肯定会迟一些,孙邺就必须要等一等,搁在普通小情侣身上,让男朋友等大概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可是对庄妆来说,那种相见难而相见迫不及待的心情,她舍不得让他等,她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在一起的时间。   “你别急!还……还早,”孙邺比任何人更清楚庄妆的性子,看起来独立知性,可是比谁都毛躁,她知道庄妆公司在二十五楼,她这一激动走楼梯,又跟踩高跷一样,摔一跤不得了。   庄妆听到这番话,心里满是喜滋滋,倒是听话乖乖等,但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她想:实在不行就叫个车。   现在有很多白领顺路就会做一单,果然两分钟后,有人接了单,扫了一眼基本信息,也就候着。   结果车是来了,不过来的却是一辆百万级的豪车。   车主似乎也发现了是位姑娘,竟然解了安全带,亲自为她开车门。庄妆打量着他,如临大敌,赶紧又核对了一眼车牌号。   车主穿着浅色的小西装,庄妆虽然没法一眼识别出品牌,但看质地也不是办公室里入职新人穿的垃圾货。   这么有钱,怎么还给UBER出单?   “来不及了快上车,再不走,待会堵起来我就是开飞机也没办法把你运到虹桥了。”   看庄妆还在发呆,池怀卓右手敲了敲车顶,拖长了嗓音,一派慵懒公子哥儿的样子。   坐在副驾驶上,庄妆不再管这个人,一心只扑在孙邺身上,拿出手机继续讲电话:“我已经在路上了,七点的车对吗,我很快就来!”   “小妆,我有事要跟你说。”   孙邺清了清嗓音,声音沉得似乎有些压抑的痛苦,可是庄妆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   “等会等会,我先说,你别抢我话,最近可把我憋坏了。”庄妆吐了吐舌头,“哎,你什么时候换了新号码?”   “我之前那个手机坏了,这是借的朋友的。”孙邺只能无奈地先回答她,“我……”   “那你这次回来,有几天假啊?你是不是过不了好久又要回去了!恐怕下一次见面,要到过年了……而且,过年还不知道假批不批……”   庄妆越讲越有些心酸,捂着脸瞥向窗外,想吹吹风来排解心中的苦涩——这哪里是谈恋爱,这就是坐牢嘛!   突然,眼角的余光瞄到后视镜,年轻的车主似乎时不时就往她这边瞅一眼。   “庄妆小姐?”   “鉴于你是小爷接到的第一单,这个送给你。一起吃个饭呗!”池怀卓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盒高级定制玫瑰,直接放到了庄妆腿上,庄妆捂着手机话筒,突然就懵了。   “你看,我们多有缘,你叫庄妆,我叫池迟!”池怀卓露出两颗小虎牙,涎皮赖脸凑上去,“赏脸一起吃个饭呗!米其林三星好不好?”   电话里长久没有回音,孙邺急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庄妆?庄妆!你在听吗?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没事,你说。”庄妆看都没看,冷着眼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抬手就把玫瑰扔到了后座。   池怀卓一脸崩溃的看着自己的鲜花被摔了个狗吃屎,要扮演霸道总裁真是太难了。   “庄妆,你年龄也不小了,别等了,我不想耽误你。”孙邺在电话里说。   “我们……我们分手吧。”   “所以,你现在根本不在虹桥对吗?”隔了很久,庄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以为我会回头吗?我已经没法回头了!我去虹桥等,你不来,我就不走!”说完,毫不犹豫挂断电话,好像多一秒,再听到他的回答,庄妆的眼泪就会绷不住。   为了那个赌约,池怀卓觉得自己稳赢,大多数女人都摆不脱俗套,更别这个提纸醉金迷的城市,却没想到遇到个如此泼辣的,跟人电话说翻脸就翻脸。   “停车!”庄妆去扯安全带,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叫你停车!”   这个地方根本就没办法停车好吗?   池怀卓只能维持一贯风度,死皮赖脸凑过去。   “小姐。”他露出两个小虎牙,使劲儿卖萌,“还没到虹桥呢!作为一个老司机,半路下车这事儿就没发生过。”   此时,孙邺疯狂地打庄妆的电话,可是她不能接,她怕一接,所有的一切就全完了。只要稳着,他就不会单方面拆毁这段关系。   正难受的时候,耳边还有只蜜蜂一个劲儿嗡嗡嗡。   “你到底停不停车啊!”   走在崩溃边缘的庄妆,反手就给这凑近的脸一耳光。“啪”的一声,打碎了自己所有伪装的坚强,眼泪喷涌而出。   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池怀卓就算被打懵,也只得默不作声。   “好好好,我停车。”   “对不起!”刚停稳,庄妆擦了擦泪就狂奔出去,横穿马路而过,一路沿着人行道,像疯了一般,池怀卓去追都来不及:“你当心啊!”   后面的喇叭按得大声,此处不能停车,他只能开着一路跟。庄妆停下来他也停下,在停车位一直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又倔强不甘的脸。   池怀卓想,这一定是个爱到骨子里,坚韧又固执的姑娘。这样敢爱敢恨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了。   何影繁陪着她吹了一会风,以为她会哭诉,以为她会沉默,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和旁人绝不一样。   她抬起头,拉了拉何影繁的衣角。   “我们回家吧。”   看她蹲得脚麻,何影繁赶紧扶着庄妆,   “何苦呢……”   庄妆摆摆头,打断她的话,目光紧紧盯着路灯,橘色的光看起来那么颓唐:“我们不会分手的。”   庄妆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了亮,语气很笃定。何影繁乍一听,心里还有些惊讶,她还没有过分手史,只当这姑娘心有不甘,自欺欺人。   谁料到,庄妆很快又接上:“当年他向我表白的时候,说这辈子都不会放开我的手,除非……我先挣脱他。孙邺这个人嘴不甜还笨,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好听的情话。”   “我不能忘啊。”   那一句我不能忘啊,当初的何影繁还无法体会到其中酝酿最深的感情,她只在那个时候觉得未来稍有模糊,在心坎里反复呢喃:解均安真的是自己的良人吗?   “哎哟,手痛死了!”庄妆哀嚎一句,后知后觉地甩了甩手。   何影繁回头瞧见她掌心有点红,便问:“怎么会手痛?”   庄妆摸了摸下巴,认真回想了下刚才的疯狂举动,突然大叫:“我……我刚才好像扇了个色胚!为民除害了!”   池怀卓坐在驾驶座上喝水,一个耳灵,没忍住全给喷在了挡风玻璃上。冷哼一声,打着方向盘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打了个双闪,按了声喇叭。   “这车……怎么有点眼熟?眼睛都要被闪瞎了!”庄妆本就是不想事儿的主,刚才又哭得惊天动地更是没留意。此刻晚上昏暗,被车前灯照得泛白,也无法与记忆比对。   何影繁刮了刮她的鼻子,已经嘲笑着打断她的问句:“就你这娇小身材,真有色胚要对你做什么,十个你都被扛走了!”   听完了池怀卓的简单阐述,解均安敲了敲桌子,好不厚道地笑了:“有钱人就是闲得蛋疼!”   池怀卓夸张地长大嘴:“你是没见过,一个女生哭起来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呜啊呜啊的,惊天动地!”忽然,他想到了某个人,摸着下巴故意咳嗽了一声:“你家那位,是不是闹起来也跟个小孩子一样,看着人就娇小玲珑的。”   “不会。”解均安冷冷回了他一句,若有所思,不由自主就笑了:“我女朋友特别爱笑,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不开心。”   池怀卓吃了一抔狗粮,忍不住啧啧两声,但见好兄弟话语间都带着笑意,甚为难得,又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个女子不动声色间,竟然有这般感染人的功夫,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   “我这辈子,会爱她,宠她,捧她在掌中,放她在心里,只见笑貌,不闻哭声。”   “装什么情圣,你以前……”突然听到那么甜腻腻的情话,还是从解均安这个大工科男的嘴里吐出来,池怀卓第一反应就是损他两句,可抬头,却瞥见端着酒杯的老友眼神坚定,他惊讶的碰翻了自己的杯子。   解均安和前任的感情他可是一清二楚,时间不短,当初感情不能说不深,所以被甩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甘心。池怀卓一直以为,何影繁对他来说,不过是时间的镇痛药。   而这番话猝不及防地出口,对解均安来说,同样震撼,他不是没经历过热恋,也不是没有年少轻狂,意气风发过,单从外因来看,何影繁未必有他的前女友们好,有时候呆呆得充满傻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可他……偏偏有了想要停下来的感觉。   酒水洒了,池怀卓从椅子上跳起来躲避,目光掠到了解均安后方,定住。   “冒冒失失……有这么惊讶吗?”   池怀卓反手拽住解均安的胳膊一下,动了动嘴唇:“唉,那不是前女……詹荷姐吗?” ☆、Chapter 14 作者有话要说:  最忙的两个星期过去啦,之后如果有空就会写,更新的速度应该会比之前加快哟~不会想之前一个星期拖一更啦~ 谢谢小可爱还在一直支持看,感动TAT 看文愉快~   014   把冷水扑到脸上,刚才因为饮酒而泛起的热度慢慢退下去,詹荷觉得清醒,可又不想清醒。   电台庆功,台长请客,大家都大快朵颐,晚上有人提议狂欢,一批人杀到酒吧。詹荷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她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默然接受了一切。   拎着包出来的时候,有个实习的女孩子走过来挽着她的胳膊,端着酒杯敬酒,嘴巴甜得不得了:“詹荷姐,不仅声音好听,人长得跟那些明星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她含蓄地笑了笑,没说话,但爽快的把酒喝了。   虽然自己是学播音出身,可詹荷有自己的野心,自认为样貌拿得出手,她不愿意一辈子躲在声线的背后,她想走到台前。可是既无裙带,更无关系的她,只能比别人更努力,更努力,像个一刻不敢停下的女超人。   那个时候,她需要一点助力,或是一块跳板,现在跳槽在即,看旁人的眼神也不再如个单纯的小姑娘。   “你看那边那个穿粉衬衣的,还带着耳钉和尾戒,该不会是个gay吧。”台里两个早就不把结婚当回事的老人稍微有些酒气上头,在嘈杂的音乐里,肆无忌惮谈论男人,尤其是小鲜肉。   詹荷听着,想到自己以前也认识一个比较敢穿这类颜色衣服的大男孩,当初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甜甜地喊“詹荷姐”,亦或是“荷姐姐”,只不过,那些人,都是通过那个人认识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寻声看了过去,只一眼,就心绪全乱地收回了目光。   解均安背对着她而坐,但那笔直料峭的背影,她可能很难再忘怀——尽管,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他旁边那个好像是叫解均安吧?”   “解均安?噢!我有个做IT的高中同学跟我提起过,我就说看着有点眼熟,好像还上过一期杂志,谁说金融街上的才是精英,工科里也出才俊好吗!”   詹荷深吸了口气,挂上伪装的假面,笑得风光无限又颇为不屑。   三个月前,她就是这样,昂首从他身边走过,一把推开他放低的姿态。当初既然选择了骄傲的放手,就不能因为现在不够好,便摧眉折腰,这会折煞了她骨子里的傲气。   阅尽了风月场,就会知道,男人嘛,往往觉得得不到的,才最好。   解均安瞥过头时,正看到詹荷端起酒杯,浓妆艳抹同台长说话,满嘴的溢美之词,漂亮又扎眼。   一个为前途和工作,努力想挣脱命运的女人。   两个人视线碰撞了一下,匆匆收回,视而不见。   心头因为这一眼不舒服得很,解均安想起白天的堵,拿起手机给何影繁发了条微信,可这丫头说失踪就失踪,半天没有回复。好像知道他喝酒后,没有半点干预,大有“我完全放心你随便干什么我很开明大度”之意,实际上屁颠屁颠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好像又陷入了另一个更深更难熬的漩涡,刚刚还冲池怀卓撒了一波狗粮,现在回想起之前何影繁几乎从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有时候微信随意的一个消失就是半天——他细思极恐:也许何影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他。   解均安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不那么好看,池怀卓赶紧按住他的肩。   “你你你别乱来,”池怀卓难得拧着眉头,一脸地左右为难,“当初的解均安,未必比得上如今的池怀卓。我,像你说的,现在只是闲得蛋疼,而你……当初疯狂,颓废,出格,什么事情没做过?”   觥筹交错的间隙,詹荷拿湿巾擦去脸上冒出的细汗,趁掩面的瞬间,不自觉回头偷偷看了一眼。   解均安的手在按在池怀卓的肩上轻拍了两下,衬衣的长袖被他挽到一半,露出麦色的皮肤。他侧着半个身子,那样的身高在人群里永远惹眼。   看到嘴角无声的微笑,詹荷心里有些仓惶,曾经漫长的陪伴,看他从莽撞热血桀骜不驯的少年,辗转到如今的深思内敛的青年,解均安似乎越来越深沉,她曾自认有识人慧眼,如今再看他也日渐迷茫。   解均安将手扣在长裤口袋的边沿,穿过喧哗的人群,池怀卓付了酒钱,拿上外套追了出去。   凭詹荷对他的熟悉,虽然未见上脸,但从步态也可以推测出,他已经醉了。   手机上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微信最后一句是何影繁说去晚饭,可是夜已深,这个饭吃了好几个小时没了回音,她的女朋友又悄无声息隐没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不知道在做什么。   解均安想去个电话,但手机点开通讯录,迟迟没有按下去。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他远比自己想象要在乎,这反倒衬托了何影繁的不在乎。事情正在向解均安所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刚才酒吧里狭路相逢,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义愤不平,反倒有些释然。   解均安看着詹荷现在的样子,心里觉得可惜,却再无遗憾。   也许当时在佛罗伦萨,抱团取暖的两个人,万万没想到有弄假成真的一天。   “哟,也有你解大才子不敢打的电话,我看看!”池怀卓凑过来,顺势就把手机摸走,转头就给拨了出去,还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无赖样,“哎哟,不好意思,手滑,给按出去,还通了。”   解均安点了支烟,沉默地抽,没说话,也没去抢,似乎知道池怀卓的用意,已然默许。   “我帮你试试她。”池怀卓指着手机,用唇语说道。   “她不会出来,”解均安背过身,盯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深深眼窝,顿生疲意,“她不喜欢晚上出门。”   如果这话让何影繁听到,大致会惊掉下巴,这是事实,但她从来没跟解均安说过,却不曾想,他已经把她固定的生活规律摸透,其实只要有心,有的东西就不再是秘密。   电话响的时候,何影繁正把头发挽起,准备洗个热水澡睡觉。听着铃声,摘了隐形没戴眼镜,双手足足在沙发上摸了个遍,才摸到卡在夹缝里的手机。   “喂?”   不用想也知道来电是谁。   “快快快,你家的这个大个子喝高了,正在发酒疯呢,吵着要见你,你这个家属不合格啊,快来把他弄走!”   池怀卓的声音从听筒里噼里啪啦传来,何影繁怔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实是:傻大个。   这个声音,八成是他的朋友吧——不是自称千杯不醉吗,那得喝了多少酒啊。   池怀卓抛过去一个眼神,捂着手机,用气声说:“喂,呕两声来听听!”   “要呕你自己呕,”解均安白了他一眼,他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池怀卓没法,把胳膊一伸拉开距离,捂着心口一阵干呕,何影繁真的被吓了一跳,披了件衣服就问人在哪里。   解均安看着池怀卓那逗比的样子,眼前却浮现出何影繁娇俏的身影,似乎对他吐了吐舌头,笑道:看这位少侠,可是有喜啦。   “太晚了,别让她来了,小孩子,要早点睡。”解均安摆摆手,熄灭烟头,扬手抛进了近旁的垃圾桶。   忙音不断,池怀卓摊开手:“晚了,已经挂电话了。”   当你开始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以前觉得浪费时间的东西,都会变得有意义;以前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也会渐渐演化为值得。   何影繁觉得她今天充当的角色,就是一个救火队员,四处收拾烂摊子。   “快看,你的小女友来了,”池怀卓朝车来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何影繁穿了条连衣裙,捡了件长袖衬衣,把袖子打了个结,披在身后,远远看起来,显得消瘦而小清新,“啧啧啧,勾搭这么清纯的小妹妹,你这个老禽兽老流氓。”   池怀卓虽然看着年纪小,长了张稚嫩的脸,实际上也只比解均安小一岁,比何影繁要大三岁。   池怀卓的嗓门大,加上街道上人迹寥寥,何影繁隐约听见说话声,抬起头果然远远看到解均安颀长的身影。   他站在路灯下抽烟,往这边睨了一眼,不声不响,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瘾好像来得很凶猛。   “傻大个,我在这儿!”那一瞬间,笑容溢满了她的脸颊,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格格一笑,“我从来都不敢想你这样的人发酒疯是什么样子,千载难逢,快发一个来看看,大哭还是大笑?大吵还是大闹?骂人还是唠叨?”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解均安用手使劲揉了揉何影繁的头发,微微倾下身子,嘴唇再她额头轻轻一点,顺着头发滑到耳后,轻声地说:“都不是。”   “除了我爱你,没了。”   何影繁瞪大眼睛,红了脸。   本来抱着吃瓜看戏的池怀卓忙捂着心口:“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电灯泡十分有自我修养的离开了,何影繁扶着解均安在马路上走,这里离解均安的家不太远,两个人一起慢慢走,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可惜了,我不会开车。”何影繁仰起小脸,夜风扑到她粉扑扑的脸上,眼角眉梢都是柔和。   这年头随随便便拉个人都考过驾照,可是何影繁又宅又懒,又觉得自己读书半年也碰不了一回车,便拖到了现在。   她以为解均安会觉得奇怪,但似乎并不如她所想。   “女孩子会坐车就行,何必会开车,学起来也很辛苦。”   忽然想到刚才池怀卓的吐槽,忍不住扑哧一笑:“老司机,带带我。”   解均安无声一笑,捂着头,突然不走了,酒精的力道在那一刻涌上来,他忽然拂开何影繁挽着的手。   “你也看到了。”声音冷下来。   “什么?”何影繁一脸愕然,但她也不笨,转念想了想,便领悟到他的意思:“抽烟又酗酒?”   大概是她的音调突然拔高,解均安心里一动,静默下来便又想去摸烟:“你很惊讶?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男神。”   “我可能是个反巨蟹,我以前是个不愿归家的人。”解均安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叹了口气,“而你,生活太规律,规律到,你并不觉得需要说明你在做什么,你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有时对我来说随时在失联,但我,其实只需要动动脑子就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生活架构简单到不可思议。”   何影繁呆住,她怎么也没想到,解均安会心细到这种程度,她之前因为这个乌龙,对感情不细致自然很多东西都注意不到,但现在……   “傻大个。”   有的东西,还需细水长流。解均安看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我在。”   何影繁已经跳回了刚才的话题:“不过,我以后还是会考的,我还是要去学驾照。”   “为什么?”   解均安听了她的话,腾出一只手臂,将她揽住——其实这样,也挺好,失去激情的老年人和糊里糊涂的小萌新。   “因为这样,你喝醉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你载回去了,”何影繁指着前面一排排整齐的路灯,和似乎永没有尽头的路,傻笑道:“而不是像现在,一直回不了家。”   那现在,是不是有了家的感觉?   解均安心里一暖:“傻不傻……”   “喂,你怎么不走了?”何影繁以为他酒劲又上头,便停下脚步等他,却见解均安在原地单膝蹲了下来。   “你是不是走累了?”傻大个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   “……我背上有最开阔的视野,带你看尽这都市繁华。” ☆、Chapter 15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内容提要本来想挑一句最能概括的或者吸引人的,最后却挑了一句情话,感觉自己脑补情话百分百,o(╯□╰)o 小伙伴,新的一年快来啦,有没有计划假期呀。 看文愉快~   酒后不宜洗澡,解均安就着洗手池拂水洗了把脸,酒醒大半。何影繁抱着手臂站在阳台吹风,一直等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才转头道别。   “我回去了。”   解均安抿着唇盯着她看,眼睛里的星光格外璀璨。那一个眼神像是一把火,烧得何影繁有些站立不安,深夜寂静,两两相望,让她不得不瞥过头,加快步伐。   经过的一瞬间,解均安捉住她细白的手腕。   “留下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魅力,可落到何影繁耳中,却是一惊。   “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年轻男女共处一室,又是长夜漫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但何影繁拿捏不准他话中的暗示,又心中暂时无法全盘接受,紧张地绷着脸摇了摇头。   天黑就回家,多年养成的习惯,纵使之前约会,也没有在外停留过。信任是年轻情侣之间争执最多的问题,但凌驾于之上的,还有人性与本能。何影繁大学时隔壁寝室的一个女孩子,就是旅行的时候订不到房间,和男友两个人共住,擦枪走火。   如果两个人都不在意还好,偏偏何影繁骨子里还是个保守的女性。说到底,他同解均安,也不过只认识两个月而已。两个月,对在上海这座城市却过得像异地恋的情侣来说,真的是太短了。   解均安也不在口头上劝,转身进了卧室,抱出一床薄被,扔在沙发上。   “十二点都过了,你想走回去吗?”解均安把双手搭在何影繁的肩上,身高压制致使她不得不抬起头直视大个子的眼睛,随后她感觉自己被推着向前挪动,“你去里面睡,我在外面躺一躺。”   何影繁僵在门边有些尴尬,这好像反倒显得她很不相信他的人品一样,毕竟他俩还是男女朋友。   “要不然……”   那句你睡卧室我去沙发躺躺还没出口,解均安已经不留余地地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难得表情像个斯文的流氓。   “如果不是邀请我跟你一起睡,就闭嘴。”   何影繁脸一红,不一会门里飞出一个软枕头,砸在解均安的背上,他伸手捞过来抱在怀中,嘴角勾起。   房间门被合上,何影繁习惯性扭了一下把手下的锁,但转念又心中不安,傻大个既已表现得绅士,自己再这样就真的是不信任他了。何影繁迟疑了一下,又把锁扭了回去。   解均安靠在沙发上,听到锁响了两声,他这个久经情场的老手,没想到也会有被人考量的一天。这段感情他本来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可现在看来远比自己想象更在乎。   那小矮子呢,她是不是也如同自己这般在乎呢?   事实上,这个问题在解均安心里根本没得到解决,心中不由烦闷。   屋子里静了两秒钟,他的手刚摸到茶几上的烟,卧室门猝不及防被推开,何影繁的声音传了出来,显得格外清亮。   “解均安,你爱我吗?”   解均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被热恋中的情侣挂在嘴边,不论真假,都会脱口而出那个答案。可是解均安没有,他知道何影繁并不是一个通过口头凭证来找寻安全感的人,她问这个问题,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你……”   解均安的反问没有说完,便被另一个声音盖过,何影繁飞快地道了声“晚安”,把门砰然关上,靠在门口,胸口不停起伏——她已经动摇了,或者说沦陷,如果因为害怕伤害而放弃开始,如果因为乌龙而错过本可以发展的良缘,岂不是得不偿失,毕竟,大多数缘分都是从狗血开始。   那你,是真的爱我吗?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解均安,他拿起烟,在阳台上点了一根,屋子里没了动静,他知道小矮子是真的睡了。   那就愿她一夜好眠吧。   学校不允许住过七月,找到实习的早已出去租住,留下的也开始整理东西,宿舍楼下全是一堆堆带不走的破烂。   近两日何影繁都在寝室里捣腾,解均安打电话给她,让她把占地方的东西都搬到他家,可是何影繁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舍不得扔的书和必要的衣物,并没有太多行李,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还不想同居。   下午,佩洁回来,把最后的一点东西清理走的时候,同何影繁站在走廊里聊了会天。楼上楼下都是噪音,但两个人安静的聊着,就像在街边的咖啡馆享受安静的下午茶,那个时候多么希望时光再跑得慢点。   “和家里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留在上海,压力实在太大。”佩洁笑了笑,这个来自西北的姑娘给人一种朴素的味道,“可能就这个月离开,具体哪天没定,你和孙卉别来送我,我怕我会哭,以后来家乡玩,带你吃正宗的馍。”   “回去也好,至少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何影繁帮她把东西拎到门口。   佩洁双手接过,在楼梯间忽然回头一望,冲着何影繁喊道:“影繁,如果有一天,你的小说真的出版了,记得一定要给我寄一本过来!”   何影繁有些黯然失魂,她前脚刚回到寝室,后脚孙卉就回来了。   “刚才……”   “我在大门外碰到佩洁了,同她道了个别。”孙卉把包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扔,整个人深深瘫在椅子上。   看她脸色不好,何影繁担忧地问:“卉卉,你怎么了?”   隔了很久,孙卉抹了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影繁,我可能也要离开上海了。”   “什么?”   何影繁大吃一惊,在她看来,佩洁家庭条件远不如孙卉,家里没法同她一起抗压,回去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定,但孙卉这个女精英型的人才,竟然也要离开,这让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难道最不想留在上海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孙卉话语里根本听不出异样,和平日里一般冷静,“我和我男朋友谈了五年,不肯妥协才留在上海,如今吵吵闹闹,这份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她一边说一边踢掉累人的高跟鞋,端上澡盆,去浴室洗澡。   “上海啊,因为一个人才爱上的一座城,走的时候,就会知道有多恨。”   庄妆下班,看到路边有卖西瓜的,站了一会有些嘴馋,上去左挑右选捡卖相好的拍,大热的天,卖西瓜的小贩凑上去给她推荐这个那个,都被她各种理由给挡了回去,见她选了半天也不买,有些窝火。   “你到底买不买啊,一个西瓜你以为能挑出黄金啊!”   一出口就是重话,庄妆本来也还未从前几天的感情纠葛里走出来,心中更是恼火,仗着平日牙尖嘴利,嘴炮大开:“开门做生意不就是给人选的吗?买东西不得好好看啊!以为自己的东西多好,你瞅瞅你切好的那些,别以为保鲜膜一拉就多干净,我看新闻里说,不知道滋长几十万的细菌!”   听到这话的白领,蹭地一声把刚要碰到西瓜的手缩了回来。   小贩脸一黑,庄妆趁机指了一个圆圆的大西瓜,把他的话堵了回去:“我就要这个!”   庄妆拿了西瓜,走出去两步回头望了一眼,小贩正在跟那个女白领解释:“别听她的,她瞎说!你看看,都是刚切出来的,可新鲜了!而且特别甜!”   大热天的,做生意也不容易,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庄妆并不觉得心里多快乐,积压的情绪,只能靠市侩的举措来分散,连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她一个人提着沉重的大西瓜,走路都一颠一簸的,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辆炫酷的车在靠近时慢慢减速,僻静的地方甚至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念叨。   “吃不完怎么办呢?先冻四分之一,等小影过来吃,再四分之一,明天切好带到办公室去,今晚吃太饱了,只能吃掉四分之一,”算到最后四分之一,庄妆没了声,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奋斗,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可那个最亲的人,却连分享吃的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还有最后的四分之一……”   突然,口袋破了个洞,西瓜滚落到地上,庄妆踩着高跟鞋拼命追,右手晃着个破口袋显得滑稽无比。   池怀卓正想解开安全带下车,可心里又为上次那一耳光不平,这一犹豫,庄妆已经双手抱起了自己的西瓜,那么重,难怪一个口袋根本支撑不起。   那个女人离马路只有一丁点距离,像跟木头一样僵立,那么注重仪表的她,忽然咂咂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地哭出声。   落到地上的西瓜摔坏了,流了一手的汁水,她也不擦,从包里掏出手机,想也不想,甚至没考虑孙邺的电话没修好,这个号码不属于他,直接就拨了过去。   “孙邺!我想你!疯狂地想你!我想去你的城市,我甚至愿意陪你老死山林!”   池怀卓抿着唇,他一定是闲得蛋疼,才会跟在这个女人后面看她笑话。反正赌约已经结束了,撩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们只是司机和乘客的一次偶遇。   他摸出一支烟点上,打着方向盘,驶入车流。   千里外的军区部队,孙邺今晚总觉得心里揣着事儿,睡觉的时候一个哥们儿叫住了他,拉到一边偏僻的角落,掏出手机。   “这是你女朋友的号码吧?叫她别往这儿打,都打一晚上了,要是被查到就嗝屁了。”   孙邺没等他说话,把手机抢了过来,盯着这个号码,悠悠一声长叹。   夜里,何影繁拿出手机给解均安发微信,可是却没回,不知道傻大个是在忙,还是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情绪不佳,何影繁百无聊赖,翻出万年不更的长草微博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我知道现实很残酷,也知道这个社会与想象不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努力让每个故事温暖美好,让每个看到的人都能相信,人生很长,爱并不少。   ——影尽灯繁   过了一分钟不到,有个读者点赞,看名字,是个叫羽格的微博粉。   解均安要出差,时间卡在何影繁有事的下午,很尴尬。他知道她宅不想跑,劝她别来送了,自己拎着简便的行李去了机场。   庄妆趁上班时间摸鱼,偷偷跟何影繁抠手机,讲部门间的八卦,美其名曰帮她早日适应职场。   “我跟你说,我们隔壁技术部有个小哥,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跟人说话都磕磕巴巴,今天一早听说请了事假,飞到另一个城市去找女朋友啦。”   “我猜呀,八成八是吵架了,女孩子嘛,最容易没有安全感了,还不赶紧过去哄一哄,不过这个飞的打得可真疯狂!”   何影繁看着她发过来的消息,心中慢慢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觉——当你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情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行动来证明。   “车来了,车来了!”   开往地铁站的公交车刚停稳,已经有一大片学生涌了上去,何影繁转身追到了车门,可是前面的人已经塞满。   如果爱一个人,连付出都做不到,岂不是对对方很不公平——何影繁,你的生活已经被推翻了,不只你自己。   “师傅,再挤挤吧,我要去机场,很急!”   解均安领了登机牌,站在人行匆促的机场大厅,突然有些失落。虽然爱情里总有人付出得多有人付出得少,虽然他是男生她是女生,但任何一个人,都渴望被对方爱着,念着,想着,永远放在心上。   “你过安检了吗?”   何影繁的信息跳出来。   “快了。”他如实回复她,提着行李往里面走。“你准备去吃晚饭吗?”   没有回复,事实上,何影繁也没有时间回复。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跳加速,满手是汗。出了地铁,一直上到出发层,可是厅太大,入口太多,人群密集,茫茫之间如何才能找到她心中的傻大个。   该不会仓惶奔赴,最后还是错过了吧。   本来何影繁准备给傻大个一个惊喜,可是站在这里,她的心忽然就乱了,仓惶四顾,只剩下凌乱。   正随着人群过安检的解均安,突然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一刻也没犹豫便逆向而出。   “傻大个!”何影繁的声音传来,迷茫里夹带着慌张,“你在哪里呀?你已经进去了吗?”   “我在安检这里。”   连何影繁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多么担心错过,只是一个简单的惊喜,却打心底怕一路酝酿的幸福在最后一步崩塌,“可是我没有看到你啊!我在哪里都没有看到你!傻大个!你已经走掉了吗!”   声音颤抖着,何影繁拼命挤在人潮里,忽然有人从旁边拉了她一把,直接拎到过来,她没站稳,撞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傻瓜,你怎么来了。”   解均安俯下身子,何影繁却抬起了头,笑得傻里傻气,“我看到公交车那一刻,觉得我不上去一定会后悔。”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说:“以前我的生活只有我,而我的生活里只有宅,可是现在,我的生活里有了你,我想见你,没有理由。”   解均安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心中无比庆幸:“还好我看到了你。”   “哎,你是怎么看到我的,我这个身高,难道不是应该淹没在人群里?”何影繁听到他的话,心里有些纳闷,睁大眼睛,想看清这不是幻觉。   “因为……”解均安故意拖长语调,深情而温柔地凝视着她,“人群于我如浮云,而你是我生命中的太阳,有你在的地方,就有光。” ☆、Chapter 16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特别总是怀着特别复杂的感情,不像之前写剑三时候纯属娱乐,写得我自己都想笑……好吧,这沉重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_(:зゝ∠)_ 看文愉快~   016   地铁在这个城市的地下纵横交错,可是也像一张蛛网,困住并且蚕食这里的人们。身处偌大的上海,何影繁以前却不愿出门,他乡毕竟是他乡,更何况,浪费了无数的时间在路上。   可是此刻,她靠着扶手,搭乘无座的地铁,慢慢穿越城市的铜墙铁壁,将心趋于平静。   旁边有两个小情侣正在亲亲我我,男孩子把女孩子圈在怀里,小心地护住。   “你不要玩手机了,当心摔着!”   女孩噘着嘴:“不是靠着你吗?”她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忽然咧开嘴笑了,把手机往上一举,屏幕正对上男孩子的视线。   “这什么?”   “我把我们每一次拍的合照做了一个拼图!”女孩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的不自觉翘起,神采飞扬,很是自豪,“怎么样,我的技术不错吧,等会我发给你,你存好咯,以后就是满满的回忆。”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男孩连忙点点头,扶着女孩的手臂,两个人都笑了。   如果是你来纪念这段爱情,你会怎么做呢?   地铁慢慢升上地面,飞驰在蜿蜒的轨道上,呼啸而去,地平线一线霞光喷薄而出。   想念的滋味,就是何影繁捏着手机,打开微信,尽管知道傻大个在飞机上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但还是忍不住每隔几分钟给他留言。   ——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今天的地铁特别快,我以前觉得特别难熬,可是今天只是眨眼的功夫。   何影繁自己对着屏幕便傻傻笑了起来——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吗,心中都被甜蜜和快乐充斥,整个人好像要变成粉红色,分分钟飞起来。   庄妆的消息顶了上来。   “哎呀,我今天无聊把你那个纠结三角恋给看完了,你什么时候开新文啊,我书荒了,先让我过个渡呗。”   “别急,正在酝酿……”何影繁抠字回去。   庄妆皱着眉头:“喂!我没听错吧,酝酿?我看你是便秘吧,我没记错的话你去意大利之前就跟我说你在酝酿了,你赔我金发帅哥!”   何影繁偷偷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本来不甚在意,脑中忽然有灵感一闪而过。   既然对不拿手的文卡得痛苦,为什么不试着,写一些简单又甜蜜的东西——比如,写一本书,来纪念这段爱情。   嘴角微扬四十五度,喜悦与冲动游走遍四肢百骸,何影繁看着窗外,目光深了几分。   “金发帅哥就先欠着吧,我要先做一件……大事!”   几乎是飞奔回寝室拿出电脑,趁着灵感还未消失,何影繁迅速做完人设,过程无比顺畅到让人惊讶。   再没有遇到傻大个之前,何影繁并不相信爱情,所有对爱情的评价与向往,都只能从碎片化时代下,别人片段的分享得来。   不是为了阅读量,也不是为了捞金,纯粹是抱着想小心珍藏并与人分享甜蜜的故事,真正徜徉在自己喜爱了那么久的文字里。   所以,对何影繁来说,这个故事,不一定跌宕起伏,不一定狗血喷洒,每一个细节都真挚得能够打动别人,能温暖每一个看书的人,就算是主角走过黑暗的谷底,仍然能让人相信明天依旧有太阳。   “明天就要搬走了,你傻坐在那里干什么呢?东西都收拾完了?”   最后一次在宿舍洗澡,孙卉足足洗够了半个小时,回来还见何影繁对着电脑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床架,问道。   何影繁如梦初醒:“就收拾就收拾!”她蹭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结果踩翻了一个包,差点把孙卉扑倒。   “就算这是最后一晚一起睡觉,你也不用这么热情!”孙卉摊手,毫不犹豫避开,“你明天搬东西,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来?”   何影繁“呀”了一声:“我……我忘了告诉他,算了,他明天也不在上海,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孙卉敲了敲她的脑袋,忍不住皱着眉头嗔道:“什么麻烦,男朋友的价值就是这个时候得到体现的!哎!你这个傻丫头!”   大四毕业,搬东西还是一个来找室友的热心学弟搭了把手,其余任何时候,能一个人解决就一个人解决,何影繁不喜欢麻烦别人,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男票。   “哦……”   回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Word文档,何影繁点了红叉关掉。其实她在电脑前远不止半个小时,心里有很多想写的内容,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切入点,这些碎片太零散,根本无法串联成文,更何况,小说。   “先当日记一点点积攒回忆吧。”心里这样想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随身的便携笔记本,规规矩矩地在扉页写下H&X,又规规矩矩地在桌面上放好。   虽然大纲可以慢慢来,但得先想个名字有个主心骨,可是何影繁生来是个起名废,于是只能拉出庄妆这个不靠谱的狗头军师。   “有什么名字一听就是玛丽苏宠文?”   庄妆打了个呵欠:“霸道王爷xx妃。”   “说人话!”   庄妆想了想:“那,亲爱的xxx?”   “要甜一点!甜一点!狗粮!组织需要狗粮!”   庄妆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妈蛋,欺负异地恋!”   何影繁瘪着嘴,忽然瞅见解均安的微信,不知怎的就撒起娇来。   “傻大个!夭寿啦!我被蚊子咬了!”   没想到解均安压根儿没按牌理出牌,非但不是想象中的安慰,反而是猝不及防的调侃,“哎哟,那你可惨了,蚊子从来不咬我,以后我身边的蚊子都要被你承包了。”   何影繁在心里暗暗鄙视:“让你得瑟!古人说臭小子不是没道理的,你肯定已经臭到蚊虫难近了!”   等了两分钟,以为他要反戈一击拌嘴两句,没想到解均安默默回了个表情——你变了!让何影繁大跌眼镜。   这个傻大个,和自己在一起久了,隔着屏幕,好像也变成了个大小孩。   “我很想你。”   何影繁舒了口气,忽然想起,她好像还不知道解均安微信名叫什么,之前他添加的时候就备注的姓名,后来又被改成了傻大个,还真不知道他会起个什么样子的昵称,八成八装逼学术吧。   点开资料,何影繁手忽然一抖。   解均安的消息已经回复过来:“我很爱你。”   何影繁抱着手机,一个劲傻笑,就算孙卉一个白眼翻过来,她也忍不住。再没有比这个昵称更合适的书名——此生何解。   这个故事只属于她俩。   如果有人问起来,她一定会说:女主角是个傻傻的小矮子,她的名字叫何影繁;男主角是个闷骚的傻大个,他的名字叫解均安。   翌日早上,天亮得很早,几乎闹钟一响,何影繁便蹭地一声从床上坐起。   看了一眼对床还在安睡的孙卉,她像往常一样,悄悄爬下床边的扶梯,蹑手蹑脚地拿出正装,开始洗漱。   在穿衣镜前左右照了照,又理了理头发,脚边堆满了各种行李,无处下脚的时候何影繁不小心踩到包装的塑料袋,发出一声脆响,孙卉还没反应,何影繁自己倒是先吓了一跳。   “我醒了,你不用那么拘束。”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何影繁霍然回头,抚了抚胸口:“你今天不是没什么事情吗?”   孙卉坐在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整个人完全没有平时的尖锐与刻薄,只是个对新一天开始有些茫然的小女生。   “睡不着,”孙卉瞄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打了个手势,“过来。”   何影繁挠了挠头,靠到床边,以为这家伙到分开了还要再损她一番,没想到孙卉只是伸出手,替她拉了拉衬衣的领子,“这样才好看。”   “唉?”   “面试加油。”等何影繁抬起头来,孙卉已经重新朝里面躺下了,闷闷地声音从被子与枕头的罅隙里传来,“要是不成功,喝西北风不要来见我。”   “我会加油的!”何影繁握拳,穿着高跟,手忙脚乱的出门了,“卉卉,等我凯旋归来,下午我还要来搬东西。”   听着杂乱地鞋声消失在走廊里,孙卉翻过身,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何影繁,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但是我竟然有点羡慕。”   其实,孙卉已经和男友分手,但她没有跟何影繁说,今天上午,爸妈会开车过来,大概中午的时候,她的东西就会完全清空,以后大家江湖再见,都不是曾经的模样。   她从小好强又控制欲极强,那个时候帮何影繁投CV,除了两年的感情,未必没有自我显示的味道,但何影繁太傻了,她要么完全没意识到,要么意识到了也当不在乎,反而跑来感谢她,要知道,她投的那几个公司,未必就有多好。   以后的职业之路,还要望自珍重啊。   何影繁挤在地铁上,开始看自己准备好的先手资料,又背了一遍注意事项,看着左右的上班族,好像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   以前走在学校里,看到有路过的学生穿着正装,都忍不住会多看两眼,仿佛不是那个年龄该承担的沉闷。而现在的自己刚刚好,不再青春,却也还不老成。   走到面试那家外贸公司楼下,何影繁刚深呼吸准备进去,就接了个电话。   “妆妆?放心放心,你跟我说的要诀我都记着呢,傻大个也给我补过课,没问题的!”   “你还没开始面试?现在都十点半了,不是说九点吗?”庄妆很是讶异。   何影繁赶紧解释:“后来通知改了时间,我忘了跟你说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赶紧进去了……”   “哎,小影!”庄妆在电话里叫了她一声,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急刹车似的又咽了下去,“我以为你已经搞定了,没事没事,等你面试完了,我再跟你说,好了,挂了啊,加油!”   何影繁还没来得及接话,那边已经传来忙音,她轻松地笑了笑,准备收起手机,忽然发现刚才在地铁上因为信号不好没收到的消息全都爆了出来,她的读者群和微博几乎要被刷爆了。   “大大,你还好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有人举报你刷分?好像还举报成功了,大大不是两个月都没怎么冒泡了吗?”   “我们都是老粉过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以前那个数据根本不能看啊,竟然还有人举报?大大你快出来解释啊!”   从早期黑历史那几篇不温不火的小说过来的老粉都在群里急得不得了,何影繁顾不上回信息,直接用手机上了后台,果然,最新的几本书下面,全都是肆意的谩骂,还有冷漠的观光团围观。   被庄妆吐槽过的那本纠结三角恋,算不上好,但迎合市场数据不太差,下面的评论区几乎已经沦陷为重灾区,让她寒心的不是那些恶意批评的人,而是那些曾经可爱的人,竟然偏听偏信到瞬间倒戈。   “这种没诚信的人还看她的书做什么!”   “滚吧,滚出网文圈!想出名想疯了吗?”   ……   脚似乎僵在大厅无法动弹,直到负责引导的秘书站在她的身前,何影繁才稍稍回过神来。   “来面试的话,先在这边休息一下,等会会有人叫到你的名字,然后直接去里面那间办公室就可以了。”   等候区全是来面试的年轻男女,个个穿着正式,精神抖擞,唯有何影繁一人,面色难看到极点,耳朵里全是聊天的碎语。   “我听说,这家外贸公司,虽然时不时要加班,但待遇很不错,特别是奖金。”   “不过,招的人很少吧,岂不是挤破头。”   “唉,我看你不是学国贸的,跨行?”   “这不是以前没进到这个专业吗?不过我喜欢做这一行,之前也找了好几家实习过!那你喜欢做贸易不?”   听着她们的谈话,何影繁愣怔地靠墙站着,紧紧抿着双唇:那何影繁,你究竟喜欢什么呢?   她拿起手机,解均安的微信在锁屏的最上端——在我心里,你最出色。   眼泪忽然就出来了,她根本没有心情应对接下来紧张的面试,连曾经以为自己能努力做好的东西也瞬间崩塌,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第一眼看到那些非议和憎恶的语言时何影繁是什么心情,她明明只是安安分分想做她自己,可是仍旧有人容不得她。   “下一位……何影繁。”   手臂上青筋暴跳,她几乎颤抖的手,抓紧背包。何影繁仰起脸,让自己在光鲜亮丽的人群里,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何影繁,何影繁在吗?”   秘书拿着名单又念了一遍,何影繁忽然笑了,仿佛当年,父亲指着鼻子呵斥她:“你以为会摆弄几个文字吟两句诗,自己就真的可以成为才子作家,管井之蛙!愚蠢!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走出这个大门,就会被别人吞得连渣都不剩!”   她抬起脸背起包,朝大门头也不回地走去。 ☆、Chapter 17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到啦,在这里祝福所有看文的小可爱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看文愉快啦~   017   庄妆下班回来,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打包物,何影繁蜗居在客厅狭小的沙发上,面朝靠背,一动不动。   “累瘫了?怎么跟个树袋熊一样?”庄妆把包扔在茶几上,推了推她的背,然而没有动静,抬起手看了一眼表,转念一算觉得不对,“没道理啊比我还早。往返市区和学校,面试加上搬东西,不该这么快呀!”   “喂!吃饭了吗?”庄妆去摇何影繁的胳膊,还是毫无反应,她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上次出现这种状况的情景在她脑海里急速放大。忽然想起白天自己看到的东西,庄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跟编辑说了吗?”   平日里开多少玩笑都随和而不在乎的人,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你根本没碰到她的底线而已。人都是有软肋的,大概写小说,就是何影繁最大的软肋。   “你是个什么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从小连作业都不屑抄的人会去做这种事?”   庄妆有些急了,不免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情绪没法发泄,只能把衣袖捋起,又放下,放下,又捋起,在下客厅里来回踱步。   “网站难道没有技术后台吗?你没有做过,为什么不能还你个清白?”庄妆破口大骂,“特么的不就一网文吗,关了电脑谁认识谁啊,网络上那些闲言碎语,你就当屁放了,听姐的,没错。”   也不知道何影繁听没听进去,庄妆说得口干舌燥,但如果她自己油盐不进,旁人是无法真正帮到忙的。   “我打赌,你铁定没吃饭,我去给你下碗面。”   庄妆正要走,何影繁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像严重缺水,又像闭口哑巴太久,总之声音有些撕裂。   何影繁从沙发上坐起来,两只手深深穿过头发:“没有用的,查到相似的IP,你说是被人陷害,那又如何证明不是自己找的,这本身就很难。”   “那该怎么办?污点啊,一个人的梦想被玷污,连我这个旁人都看不下去啊,小影,你要怎么承受!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庄妆看她一脸沉默又哀伤致死的样子,心中难受,可是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哎!找你男朋友啊!他不是学计算机的吗?那么牛逼说不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我……”何影繁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有了星光,但很快又消弭下去,沦落黑暗,“我……没有告诉他我在网站写小说。”   庄妆皱着眉,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在她看来,难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分享出口吗?   可是庄妆不明白,一个曾经骄傲的人,哪怕最后归于平静,骨子里也绝没有泯灭倔强。何影繁真正开始接受这段感情时,她就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女孩,她也会担心不够好,也会患得患失,她也希望她能有什么拿的出手,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至少不会显得那么不配。   般配这个词,很多人不屑旁人评判,却仍然在意。   “妆妆,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告诉他。”   庄妆几度想开口,却终没能说出话来,这辈子有两个让她放心不下的人,一个是孙邺,一个就是何影繁。   她一脚踹在衣物包上,撩过围裙系在身上:“你们这些不省心的,还是只能让庄保姆来伺候!我去给你弄点好吃的,你今天又是面试又是搬东西的。船到桥头,清者自清……”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合上,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隆声,还有爆葱花的噼啪声。等庄妆端着得意之作从厨房传来的时候,何影繁撇着脚坐在沙发上,面如死灰。   手机不停的响,她按掉,关掉声音,又变成不停震动。   庄妆扫了一眼发着微光的屏幕:“电话,怎么不接?怎么了?一眨眼的功夫,非但没好,你这表情比刚才更可怕……”   脚麻了,何影繁起身的时候直接半跪倒了地上,庄妆去扶她,一旁的手机又亮了,却被何影繁抢过手机关机。   “喂……不是,解大神的电话!”   何影繁扭过头来,眼睛红了红,狠狠咬住一口大白牙,努力维持自己的情绪。   五分钟前,解均安的电话打过来,像一簇光,瞬间照亮何影繁黯然的一天。有那么一个人,他就是信念,是依靠,或者盼望与欢欣,能让自己拥有无视一切悲伤和黑暗的勇气。   她以为她等来的是恋人之间再随意不过的日常唠嗑,可是事情显然不如她所想。   “你现在在做什么?”   “傻大个!我啊?我……我现在在弄东西,准备吃饭啦!”   何影繁努力撑起笑容,想把最正能量的东西传递给解均安。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解均安第一次没有调侃地叫她我的小矮子,而是喊了她的全名。   “何影繁。”   社会学上,米尔格伦曾经提出过一个非常著名的六度分离理论,任意两个陌生人之间的间隔不会超过五个人。事实上,世界有时远比我们想的小。   “你今天,为什么没去参加面试?”   何影繁万万没想到,解均安有个校友就在这家外贸公司工作,上次章婧的婚礼,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圈子里必然有些风声。他本身是个极难相处的完美主义者,又是个细节控的技术宅,旁人得了些小道消息想示好,却成了拍到马腿上的马屁。   ——解均安的女朋友,肯定是才貌双全,我们这种小公司,人家肯定是看不上的。   “有什么比面试更重要的事情吗?你之前的那些准备,就是拿来白白浪费的吗?我以前只是觉得你没接触到社会,觉得你天真,可你是傻瓜吗!轻重都分不清?你怎么那么幼稚!”   何影繁压低了声音,弱弱地说:“有……”   解均安喝了点酒有些上头,这个电话本是打来庆功,如今倒成了质问。其实旁人的眼光他不在乎,他虽然追求至上,但也宽以待人,他喜欢的人,就算是事事不如别人,他也愿意养。   但何影繁的态度,真的让他的心很冷。   “从交往到现在,我无论做什么在哪里我都会向你报告,我怕你担心,可是你做什么去哪里却从来不会跟我说,弄东西,我在忙,回复慢半分钟就消失去洗澡……没关系,我可以归结于私人空间,我可以理解。”   “可是,你搬寝室,不跟我说!面试没去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你也不跟我说!何影繁,我是你男朋友,不是路人甲!”   “我在你心里,可能没有那么重要……也许,连庄妆都不如。”   傻大个很生气,凶巴巴,甚至……还有那么点吃醋?连闺蜜的醋都吃?   所有的情绪纷至沓来,脑海里只有狂风呼啸的片段。   ——有什么,比面试更重要的东西?   “妆妆!”   何影繁慌乱抓住庄妆的手,想汲取一丁点温暖,来挽救浑身冰冷的血液。她的脸色很难看,连说话都变得很艰难:“我今天,没有去面试。”   “你疯啦!”庄妆先是一愣,眼睛里闪过不解,性子耿直的她已是痛陈呵斥:“换我也知道面试重要啊!何况又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小公司哎!”   “我也知道你写了很多年,坚持得很辛苦,可是出了社会才知道,填饱肚子才最重要!”庄妆叹了口气,摊手:“没钱没权没势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你的梦想根本没有价值!哎,我就这么现实!”   何影繁认真听着,没有反驳,也没露出不乐,整个人陷入思考而有些呆滞。   “不就是个爱好吗?”   ……   “不就是个……爱好吗?爱好?”何影繁低声重复了一遍。   她还没有走出学校,也没见过社会的暗流凶险,但现在的何影繁,就是一个让人讨厌的理想主义者。很多年前她也以为有些东西不过是爱好,可有可无,可是那么多年的追逐,早就已经成为血液里的一部分。   她的想法虽然幼稚,却充满了那个青春倔强的热情,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和放弃整个人生有什么差别?   “有人问老薛为什么要去演电视剧,他说红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来听他唱歌。这句话让人感动不已,我想,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感同身受。”   何影繁抬起头来,说到眼眶红了,说到眼泪流下来,也毫无所动,“我其实并不喜欢写那些纠结又矫情的恋爱,也不会写让人看到爆炸逆天的爽文,我这个人这么笨,会火的题材觉得狗血不愿意写,跟风跟得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一直觉得,只要有了基础受众,慢慢磨,至少不会比以前更艰难。妆妆,说句实话,我也想,有更多人来听我讲故事,没有一个作者,不希望拥有更多的读者。”   庄妆背过脸去,似乎这些话给了她很大的冲击,曾经陪着何影繁从黑暗的深渊里走过来,眼见现在阳光的她,庄妆也要产生错觉,这个女孩从没有过去,强大如未来。   “我明白,傻姑娘。”庄妆抱住她,轻轻拍了拍何影繁的头。   过去闭口沉默太久,所以如今才会更想诉说,如今的朝阳澎湃,都是踩过黑暗与痛苦,铸就的花朵。   何影繁伸手擦掉眼泪,她的声音很轻柔,却仿若掷地有声,回荡在这个小窝里。   “一个人坚持一件事情很久,如果不把它做到最好,连自己的付出都对不起,更何况多年不渝的心意。” ☆、Chapter 18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每个人都能爱与被爱。 咦……突然又想开个剑三坑了_(:зゝ∠)_ 看文愉快~   018   早晨起来,何影繁以往都会趁蹲坑的时候刷刷后台,有时候看到延迟的留言,会偷偷窃喜,到群里冒个泡相互问一声早安,然后给解均安去一个卖萌的表情。   自搬过来那日起,接连几日早上,庄妆急匆匆奔向洗手间洗漱的时候,都能看到紧闭的房门。何影繁不是没在她这里住过,她也一直知道何影繁有早起的习惯,现在这样的感觉,让她真的难以安心。   庄妆想去敲门,在门口打了个旋儿,又折回来。   屋子里的何影繁早就醒来,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拒绝同任何人说话,包括解均安。   陷入热恋的傻大个变得极为敏感在乎,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何影繁越上心越在乎就越着急,等碰了一鼻子灰,受伤也会加倍。而陷入感情的小矮子心里藏着很多故事,二十多年未同任何人提起,她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解均安越爱就越怕伤害,站在孤岛,如履薄冰。   大门匆促被合上的巨响,穿过客厅和房间,回荡在何影繁耳边,她仿佛又陷入那段消极、黑暗、颓废的时光,脑中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关于失败。   “这次考得这么简单,我竟然也上了一本。哎,快看,那不是何影繁吗,以前可是石楠牛逼人物啊,竟然只跟我考了差不多的分,你们知道她报哪个学校不?”   关于孤独。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听人说,何影繁她有抑郁症,你看她整天也不跟人来往也不跟人说话,我有一次看她在教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一声不吭!别和她玩,出了事情,小心算在你头上,再说你找她,她也不会搭理你。”   关于否定。   “你那个破专业破学校有什么好保研的!你明明那么努力,连我都相信你是一定会考到更好的地方,会去北京的人,为什么要再最后一刻放弃自己?是真的……做不到吗?”   关于梦想。   她一直连告诉解均安她在做什么的勇气都没有,都说这世上职业平等行行出状元,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成为白领,却没人愿意当一个扫地工呢?这大概是差距,也是因为爱情。   解均安这样的海归高精尖,完美主义病者,强迫症工作狂,大概不会觉得这梦想来得美好,只会觉得无比幼稚。事实上他根本看不起这些小孩把戏,何影繁也难以想象出,解均安穿着西装,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的玛丽苏纠结三角恋一副星星眼的样子说:媳妇儿,你写得好好看。   何影繁从床上爬起来,倒穿拖鞋,也不想梳头发,从厨房翻出两个速食冷面包,啃了两口,看见桌上的麦片和热水炉,也没有冲泡的动力,又摇摇晃晃回了房间。   她现在彻底是个loser,没有工作,连梦想也支离破碎。   虽然跟编辑反应了,但也抵不住网络上的恶意传播,一个看起来有污点的不老实的作者,每天都有人在评论里言语冷漠,从读者群七零八落,唯一庆幸的,那些年的老可爱们都留下来了,还会时不时帮她说话。   想到这里,鼻头心上一酸,忍不住拿过手机,发了一声问,如同一粒石子,惊起镜湖的层层涟漪。   “如果,我还继续写,你们还会愿意听我讲故事吗?”   群里沉默了一会,慢慢有了声音。   “当然!爱看的人始终会看,不看的人强留不下。夸张来说,我可是从你小学生作文看到如今的人,只要你写,我就追!”   “是啊,大大,公道自在人心。”   隔了很久,何影繁突然很想问,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   她翻了翻聊天记录,七嘴八舌各种回复,有一条最有意思,大致是:“我小时候学画画,特别喜欢模仿我崇拜的画家的作品,后来花了很长时间摆脱了他的影子。那个时候,人人都夸我天赋傲人,但有一天,有一个人突然翻出我历史,自以为懂画跳出来说,凭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来得那么大的成就,你也不过是借着那个画家的光。”   “气愤,恼怒,伤心。什么情绪都有,那一幅画我引以为傲,画了整整半年,我以前就是怕将来听到这样的话难以接受,所以才拼命走出来自成一格,我正为摆脱曾经的形式而欣喜,却没想到有人恶意攻击。只有亲身付出的人才会明白,创作就像自己的孩子,没什么比自己孩子被否定更加难过的事情。”   何影繁喜欢说故事,也喜欢听人家的故事,看到这里,她双眸猛然一睁,是的,这世上说什么感同身受,但其实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相同的感情。   “作者和读者之间,也需要共鸣。说实话你的书情节其实并没有那么吸引人,但是我看到了那种共鸣。”   打了个激灵,何影繁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在那里被触动,解均安不能理解,庄妆也不能理解,但隔着屏幕甚至隔着千山万水,有一个人好像能看到自己的努力。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ID,又是那个叫羽格的人,她有印象。   接下来的两三个面试也被搁置,没有准备和心情,实在不符合何影繁的风格,也发挥不出该有的能力,事实上,她一直在否定自己,大概觉得自己真的糟糕透顶。   傻大个的消息从屏幕顶端的提示里跳出来,她赶紧把手机翻过去,等过一会只余下一颗小红点在图标上时,她才又把手机翻过来。   她依旧没和解均安解释她的打算,不论说什么,都说不通。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地让情绪支配自己。大概对于解均安这个阅历丰富,完美主义的工作狂来说,就算发烧三十九度,也一定可以做出AAAAA级别的东西。可是何影繁做不到,她才刚刚走出校园,心大得让人难以置信,她或许觉得,何苦这样逼迫自己,只有在写小说上,她才能找出一些现实的影子。   何影繁没敢看他的微信,她怕他会继续说出什么嫌弃她的话,或者强行灌输一些试图改变她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改变!   租住的小屋空间狭小,只有卫生间洗手池上有一小块镜子,但毕竟是两个女孩的住所,庄妆后来在杂货市场淘了一块穿衣镜。   镜子上贴着庄妆留下来的便利贴——如果你还能看到这张纸条,请好好照照你现在的鬼样子。   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深,面色苍白,穿搭古怪的自己,何影繁着实感到一些无力,再仔细看看庄妆画在右下角痛苦难过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淡笑。   表情旁边有一个箭头,何影繁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有层层厚重的窗帘。她走过去把帘子往旁边一拉,本以为庄妆装神弄鬼留下什么有趣的东西,然而窗上空空如也。   天光大亮,照在身上,何影繁觉得有些刺眼,伸手揉了揉眼睛,忽然顿住——她猛然推开窗,明白了庄妆的意思。   往常这个时候,下午三四点,离下班还有一两个小时,人心浮动起来,正是摸鱼的好时机。庄妆手机里每天几乎都更新有小说,电视剧还有综艺,如果不是特别忙,聊天工具的后台几乎没关过。   可是今天,她看着写字楼落地玻璃墙外,刚才还赤日高悬的天空,现在已经迅速阴沉下来,庄妆心里咯噔一声:“哎哟,要是何影繁那个榆木脑袋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不会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吧。”   这种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庄妆努力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手上赶紧打开通讯录,找出了解均安的联系方式。   “何影繁这个恋爱白痴,说不准真会因为这点小事闹掰。这个解均安也真是的,小女生不都靠哄,他这么耿直的灌输人生思想,真当自己是精神导师啊!”   何影繁换了身干净清心的小布裙,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沿着城市的街道慢慢走,她才发现,这座城市,有那么多她没去过的地方,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冰冷。   一个人难过的时候,谁都给不了晴天。两个人是牵绊,何必相互连累。习惯一个人,何影繁老毛病上来,总是无法第一时间想到解均安。   可是在那个傻大个眼里,却更希望女友来麻烦自己,吐槽,撒娇,甚至靠着自己的肩膀放声大哭一场。但何影繁安静得就像是第一印象下的悖论。   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城市的不同地方,两个人,都在思考对方。他们的爱情模式很奇怪,也许是当初仓促的相遇决定了之后的路必然不同,他们没有抱着快乐一天是一天的态度,也没有在热恋里盲目奔跑,两个人就像时时刻刻在做可行性规划,而他们的目标是一生一世。   是的,何影繁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也渴望安定,能一劳永逸的事,谁不愿意。   庄妆回去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杯子随意扔着,但感觉告诉她,何影繁已经出门好一阵子了。   她开始有些慌张,微信上解均安没有回任何信息,电话打不通,只能给他手机留了一条消息。   “喂!我们CBD的精英高富帅,再不追你到嘴的媳妇儿就飞了!”   电话无人接听,可庄妆想不出何影繁会去哪里,在上海,她生活的圈子很固定,学校问过了完全可以排除,她只能寄希望解均安能帮她缩小范围,现在她要亲自去找到那个小矮子心中,给她温暖阳光,能挡风遮雨的大个子。   加班开完会出来,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解均安明明记得开会前还有超过30%的电,大概用久了,电池老化在20%强制关闭,是时候该拆下来鼓捣一番。   “小赵,把你充电线借我一下,忘带了。”   助手赵砚速度地扔过来一根白色的细线,别看他时时一脸懵懂,但关键时刻就像一个随时能变出各种东西的百宝箱——上次的雨伞和这次的数据线。   果不其然,不少短信通知有未接来电在某时刻拨打过来,解均安扫了一眼,号码不是很眼熟,等看到那条短信,脸色蓦然一变。   他赶紧给何影繁打电话。   “您拨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行为方式也会慢慢靠近。也许是和何影繁待在一起久了,解均安那些老司机开车表情包默默地收了回去,倒是时不时在微信里发出一些萌图。   有时候两个人各自忙了一阵子,解均安就会发个熊本熊打电话的表情:喂,找一下我的小宝贝?   这个时候,如果何影繁看见了,她就会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逗他: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无法接通,或者是不在服务区。   等发完这句话,何影繁又沉默地潜水。   想到这里,解均安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他靠着办公桌站起来,临窗,高大的背影显得萧索——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自从上一段漫长的感情结束后,他有时候对着何影繁也会想,自己日益加深的投入,会不会又再次无疾而终,人在爱里的时候都会用力爱,可两个人的爱,永远有一个多,一个少。所以,之前何影繁回应得清淡且少时,他始终不满意,或者说,担心更甚,明明是这个姑娘先撩的自己,可爱得死去活来的,也是自己。   是啊,他其实没有那么愿意投入,他也怕无疾而终,伤心至死。不是只有女生,才会在爱情里患得患失,毕竟人人都是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喂?”   “可算找着人了,再找不到,我都准备去拆了CA!”   解均安按那个来电打过去,接起来的女生没等他开口,已经堵得他无话可说,听这个声音,他终于想起是谁。   “到底怎么回事?影繁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庄妆一听就来气:“你那天,为什么要骂她幼稚!你以为你自己很成熟吗?是多吃了盐还是多走了桥,一个女人如果对着喜欢的人都要保证不幼稚,你一辈子也别指望她会喜欢你!”   她的指责解均安没往心里去,倒是与何影繁有关的事情让庄妆急成这个样子,他不由想起那日雨里,何影繁谈及闺蜜。他忽然很羡慕这种感情,甚至希望自己和何影繁能有比这更无坚不摧的爱情。   见他沉默,庄妆叹了口气:“没有谁能一直乐观,没有谁能一直随和,也没有谁能一直活得潇洒而无所谓,你所看到的心向阳光,不过是因为她的根曾扎于黑暗。”   “我现在在打浦桥这边。”庄妆顿了一下,“解均安,如果你想更了解她,就过来,找到她。” ☆、Chapter 19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总感觉情感复杂,蓝瘦香菇。希望每一个有梦想的人,都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看文愉快~   019   积雨云大片卷过来,本就阴沉的天空迅速灰暗下来,庄妆和解均安汇合在天桥之上,后者大掌一抡,重重拍在浮杆之上。   “说消失就消失!”解均安不由把眉毛一拧,随后长叹一声,不知该拿那个傻丫头怎么办。他打从心里大为不解,那天晚上的话语气过重他承认,但解均安并不认为他的分析有问题,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玻璃心的地方。   摩挲了一遍沁凉的铁杆,远眺城市的车流,解均安仿佛能感觉到何影繁一个人独自走过,在这里留下深深一望,眼睛里充满了忧郁,仿佛在说:   ——傻大个,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究竟想要什么。   他们的关系好像那么近,又好像那么远。从一开始,解均安以为何影繁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懂的人,她的傻气与笑容,简单又透明,可是现在看来,或许他只是在追逐她的步伐,永远差那么一步,隔在心房之外。   想到这儿,心在不由刺痛一下:“她究竟会去什么地方?天都黑了!”这句话是对着庄妆问的。   可是庄妆一反跳脱的常态,只是沉默而立,过了半晌,才抬起头,幽幽开口:“解均安,我找你出来,不只是单单想让你找到她,我想让你,走进她的心里。”   解均安一愣。   只见庄妆抬手将手机向前一展,屏幕上赫然是一条网址。   “这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呢?”庄妆反问,眼睛里清澈似水,却拥有与何影繁同样的果决,那种为了好朋友,义无反顾的劲头。   解均安飞快在手机上键入,页面刷新后进入一个略显冷清的主页。   “这是小影的作者主页,如果有耐心,不妨按照时间线看下去。”   听了庄妆的话,解均安只是垂眸,飞快地扫过那些繁复的名字,如果放在平时,他只会当作垃圾视而不见,可眼前这个姑娘,她的坚决,让他动摇——如果,这就是打开何影繁心门的钥匙。   不,这听起来很荒谬,一堆连点击都看起来低迷的俗套网文,能藏着什么秘密。   “小说?”傲气忽然涌上心头,伴随着微微讶异,毕竟,何影繁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些事,她也有很多东西对自己藏着掖着,不过看庄妆凝重的表情,似是与这几日有关,解均安于心不忍,“她没去参加面试,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庄妆霍然瞪大双眼,她听得出来,解均安语气宠溺,但只是因为之前想当然以为这个姑娘藏了天大的秘密的想法被推翻,觉得行为幼稚傻气,但他并不是真的认可。   “你知道这对她来说多重要吗?”   解均安转过身,高大的身材像一片阴影,挡住庄妆身前的光,他的话,始终带着现实的惨然:“她的爱好,我会无条件支持,但,一个人,不能永远活在虚拟和幻想之中。”   “想象?汝之敝履,吾之明珠。”庄妆仰头,她终于有点能体会好友的心情,就算是被冤枉,被黑幕,她也会挺过来,可惜,最在乎的人,却给了她致命的一剑,“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写小说,不是仗着语文好点瞎几把乱写!”   庄妆脾气上来,声调立刻尖锐起来:“你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爱笑吗?她没有什么天赋却还在坚持你以为真的是凭着一腔热血?小影她很孤独,她以前孤独到没人可以说话,就自己跟自己说!她想静静地,用文字,去拥抱这个世界。”   解均安心里忽然一软,眼前浮现出那个总爱傻笑的姑娘,她以为她只是懵懂茫然,却未曾想过,在光明的背后总会伴生黑暗。原来从不曾有人永远快乐,你所感受到的阳光,只是有人张开双臂,用温暖将你拥住。   “我以为你和卫初那个小屁孩儿性格不同,你在小影眼里成熟而充满魅力,”庄妆的声音冷却下来,充斥着嘲弄,“我一直认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不是指责自己的女朋友为什么要做那么无聊的事情,而是帮她把无聊的事情变得不无聊!”   话已至此,似乎没有再说的必要,旁人只能画龙点睛,世事总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庄妆收回手机,长长一叹:“其实,还是不同的,卫初只是个过路人,而你……是个当局者。”   解均安抿着唇,站在长风里,渐起的秋风吹气长风衣,他的表情第一次显得肃穆。   庄妆被他叫住,解均安沉默良久后,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那个叫卫初的年轻人,”卫初,庄妆话里两次提起,自从婚礼那一面之缘后,解均安脑海里只剩下些许印象,记忆中,他当时对何影繁,可以说是咄咄逼人,“他和影繁之间关系很差?”   对这个问题有些讶异,但庄妆没有回头,她斟酌良久,方才开口:“不,恰恰相反,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解均安逆光,微微挑了挑眉。   轰隆一声,雷从天边滚过,大雨倾盆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何影繁没有带伞,立刻用手盖着头,瞥见不远处的遮蔽物,匆匆跑过去。近在咫尺时,却见一个带小孩的阿姨正往这边赶,遮蔽物太小,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往雨里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电量低下的提示,何影繁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免打扰模式关闭。   信号刚一接通,电话突至。   “小影啊,最近怎么样?我看天气预报说上海最近会有强降雨,换季了,不要嫌衣服厚实穿着不舒服,保暖最要紧!”电话里传出何妈妈的唠叨声,是平日里嫌弃的关切。   “那个……小影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钱够不够花?不够我每个月多给你打点!两个人的花销总是会大一点,恋爱的女人不能太依赖男人,也要学会独立成长,再说,咱家也不缺这点钱……”   何妈妈还在絮叨,有些地方会顿一顿,雨声带来的杂音干扰着会话,信号也不太强,等确认女儿此刻有在听,她又滔滔不绝继续往下说。   “你怎么知道……”何影繁站在雨里,手上浸满水,连手机都快拿不住。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颤音。   为了共享,何妈妈开了免提,何爸爸捕捉到了女儿的惊诧,已经抢先吐槽:“女儿啊,你妈最近特别想你,你们年轻人那什么朋友圈,空间,微博,连那个……那个什么……什么个性签名,她一天都要看好几……哎,你瞪我干嘛,我说的可不是大实话!”   最后一句话显然不是冲着何影繁,语气里带着三分戏谑和七分委屈。   那些字句,却如同一道缺口,瞬间让何影繁情感溃堤而出。   “妈妈!”   只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炽热的眼泪和冰冷的雨水交融,何影繁拼命用手捂着嘴巴,天上响了一声雷,终于盖过呜咽。   何妈妈心里忽然一跳:“小影,爸妈都在这儿!”   放榜的那天,她沿着街道一直走,在尽头无路可走的时候,迎面碰上关切的父母。他们说了什么?何影繁仔细回想,是“你已经尽力了”?“过去的就过去吧”?还是“爸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其他的都无所谓”?   可是,她说了什么呢,也许是——“我不相信!”或者“为什么会这样!”然后,拔足狂奔。   “小影,爸妈都在这儿!”   原来,这么多年,没有走出来的人,只有何影繁自己;真正郁结于心的,也只有自己。   “妈妈,可是我到现在,依然什么都做不好……”何影繁走到崩溃的边缘,这几日以来所有的堆积,在此刻,终于得到解脱。这种否定,可能来自更久的过去,以为放宽心什么都不想,就可以对命运逆来顺受,其实到头来,依旧像个失败者。   何妈妈出乎意料的沉默了一会:“小影,如果在上海太累了……就回来吧。”   回来吧,但对何影繁来说,真的就甘心吗?岁月可以将她打磨的毫无锋芒,但她毕竟也曾高高扬起脖子。   “你想过简单的生活,就去过简单的生活,如果你觉得人生匆匆过去没有意义,那就去做一些,你认为会留下意义的东西。”   何影繁张大嘴巴。一开始有想写东西的念头,是因为无人可诉说的寂寞;而后继续这种念头,是每到夜深人静,何影繁总会想,百年之后,就没有人记得自己了,如果,来这世间走一遭而不留下一些什么的话。   “什么?”   电话里的声音忽然被拉远,谈话变得含糊不清,大概是怕冷落了女儿,何妈妈赶紧解释:“你爸刚才拍着脑袋跟我说,你们小年轻的爱情搞得复杂的不得了,哪里像我们那个年代。对了,我悄悄跟你说,你老爸他现在早上晨练过后,都会拿着手机刷一刷,看看女儿写的东西更新没有,我就骂他,现在那些流行词,他看得懂吗,跟得上节奏吗……”   手机连着震动了两下,猝然关机,聒噪的声音消失了,只留下大雨,奔驰在雨中的车辆,和飞溅起的水花。   何影繁恍然明白,爱你的人,自然能接受一切,如果因为害怕而舍弃,那只是取悦,离爱还很远。   “你是疯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你准备在雨里站到地老天荒吗?”   慢了好几拍,何影繁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这个语气,这种熟悉的嘲讽,还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不久前才领教了一番。   卫初撑着黑雨伞,手里拎着商务公文包,眼窝深凹,目光灼灼,一段时间未见,气质更加内敛,锋芒却越发炽热。   环视了一圈,何影繁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附近的地铁口,但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再一次碰到卫初。 ☆、Chapter 20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学习,日渐消瘦。 我争取看能不能恢复到隔日更。嗯,还有,陀飞轮很好听呢,最近特别迷Eason的歌O(∩_∩)O 看文愉快~   020   时光如戏,同样的场景,角色却做了个对调。   身在雨里,卫初自然看不出何影繁的泪眼,只见她定定回过头,似乎还没在措手不及的冲击中醒来,干脆在雨里站得笔挺。   那一次,卫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软言细语,可是何影繁冷漠起来是真冷漠,几乎油盐不进,心如铁石。不甘,大喝,似乎都无法让一个不愿醒来的人醍醐灌顶,他只能铩羽而去。再见时,心中仍有气,多年未搁下,自然没有半句好话,唯剩恶语相向。   “你是眼睛瞎了吗!你在这里挡着人家的路,你脑子里装得都是豆腐脑吗?”   “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这样淋雨会感冒,这几天暴雨预警,怎么就不长记性不带伞呢!二十几年白活了!以为自己是超人还是金刚!”   本意也许是关切,可偏又带了几分别扭,这措辞让谁听了都受不了。何影繁只是抿着唇冷冷地听他说,既不反驳,也反骂。   如果让卫初后来的朋友与同学看见,这个一贯心思缜密,文质彬彬的青年,竟然会针对别人,有如此失格的一面,大概会惊讶不已。   “我看淋了那么久,脑子是进水了!”卫初还在继续说,不仅说,他还上手了,谈不上温文和气,直接暴力地抓着何影繁的衣领往前带,他虽然没有解均安那种出彩的身高,但本身也有一米八不低。   何影繁在商店外的台阶前被带得踉跄,仰头广告牌夹缝里的水顺着钢铁支架滴落,卫初在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仍然不忘把伞往前一倾,稳稳地挡住。然后又不自然地把伞撤开,以至于弧度太大,差点打到身旁走过的路人甲。   通过电话后的何影繁心情稍有好转,本来不想与他争辩,麻木听着,没料到却被他这幼稚行为所触动,噗嗤笑出声。   “你!不许笑!”   何影繁嘴角立刻撇下,果然不再笑。   卫初无言,满不是滋味,心里竟隐隐有些难释怀的失落。   “你不是回北京了吗?”何影繁板着脸问。   研究生的时候,卫初北上去了更好的学府,同为专硕毕业,现在至少也该是留在北京工作实习,而不是在上海,和何影繁并肩站在屋檐下躲雨。   至少,在何影繁的认知里,章婧婚礼之后,他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和理由。   卫初自然不会老实交代他跟总部主动申请,外派上海分公司,事实上,跟他关系好的同事都觉得这样实在不值得,权衡两方环境,核心内外,也该知道孰好孰坏。但就是那一天,解均安出现的那一天,让他无法再淡定,他知道,他那个脱口而出的订婚也定不下来。   “你不要多想,我不是为你而来,”卫初说这话的时候,尽管语气十分冷硬,但却不敢直视何影繁的眼睛,相识多年,这个看似懵懂的女孩,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我就是,就是随便看看,你们能成多久。”   卫初不屑道:“像解均安这样的人,无论智商,年龄,阅历,都和你相差太多……人家早八百年就没有初恋了,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榆木疙瘩。”   何影繁撇了撇嘴,哼哼道:“说得你好像有似的。”   “我怎么就没……”卫初气急脱口,却发觉何影繁在回话时有些不一样,人前的乖巧傻气没有了,话里也会带着冷然和刺,好像这才是真的她。   他赶紧反口:“我是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影繁难得不退让。   卫初肚子里窝火,但没出撒,他也只敢耍耍嘴皮子,总不至于上手。何影繁一番话,让他多年的怨气宣泄如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心里憋屈又难受,偏偏对上她清亮的眼睛,顿时失了脾气。   “那天下雨了……”   “哪天?”何影繁没明白,她下意识想到考研成绩查询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卫初当时匆促来找的情景,却没想到,他回忆的是更遥远的时光。   卫初的语气明显软下来,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做出妥协,从小到大,无论是像个混世魔王般过活,还是像个长袖善舞的演员,能让他没办法的人也只有这一个。   “我从学校出来,骑车跟在你身后,本来想跟你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其实比你想象的厉害,只是你自己没看到……后来,在路上碰到你爸妈,你们好像吵了一架,你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何影繁一脸不信:“你安慰我吧,你又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卫初却不再解释,难得暂褪机锋,沉默不言。他不说话,何影繁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面的雨没有减小的趋势,不能走,只能尴尬地站在别人的店门口。   静下心来一听,商店正放着音乐,调子被大雨掩去一半,但仍能听清Eason独特的嗓音,《陀飞轮》正唱到那句歌词——“用我尚有换我没有,其实已用尽所拥有。”   有时候,无言不如不言。   懵懂不知的何影繁,也许从没有意识到甚至思考过曾经那个好朋友,也许情感并不止于好朋友,所以那份自我否定里,未尝没有害怕不被接受,特别是当卫初本可以选择更好,却报了她隔壁的大学。   四年,整整四年,从未主动相见,甚至心愿不如不见。   直到友谊决裂。   现在回过半分味,然世事已转眼变。   卫初盯着伞尖的水,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每天晚自习结束,我都会骑车偷偷跟着你,看你一个人提着饭盒,走在清冷的路灯下,直到你安全抵达,我才会绕行回去。   “我走了,太晚,不安全。”   寥寥几个字,界限已然划分分明,好像刚才短暂的融洽,只是错误的相遇中一抹幻觉,而后,梦方初醒。   卫初握着伞,看何影繁走得头也不回,他想追,或者相送,但地铁站就在对面,而自己根本没有立场。   何影繁是个对感情很决绝的人,如今的她经历已非昨日青涩,她能察觉,但处理不好的,不如不处理。   “卫初哥哥。”   路口处停靠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沈爰神色憔悴,脸色苍白地扶着车顶,她努力想微笑,可是看着何影繁离开的背影,眸子里的光慢慢散开。   “是她么?”沈爰轻声的问,卫初和她有一段距离,并不能完全听清,可是看她的口型,就完全懂了,“所以你才会离开北京到这里来,所以你才不愿意和我订婚……”   沈爰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情敌见面的激愤,也没有咒骂,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很困惑:“卫初哥哥,我是个拖累,我知道。”   她又呢喃着复述了一遍:“是她么?”   但是不论她怎么按压耳朵上的助听器,仍然没能听到一丝的答案。 ☆、Chapter 21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计划的上部的第一卷贴完了……呃,怎么觉得说出这话没有丝毫轻松,虎躯一震接着码字……任重而道远啊…… 谢谢一路支持到现在的小可爱(*  ̄3)(ε ̄ *) 看文愉快~   021   晚上八点半,何影繁游荡回庄妆的合租公寓,一抬头,正对客厅的窗户暗着,显然人不在,心不在焉的她这才慢半拍似的打了个激灵,转头狂按手机也开不了,只能对着空气叹息——庄妆这丫头,怕这会儿已有杀了她的心。   何影繁往单元口走,脚步急切,并未注意到一旁树荫下,狠狠吸烟的男人。解均安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星火一点一点跳跃,吐出深长而沉重的烟圈。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而毫无风度,身上的衣服因为大雨而润湿,但他并不以为意,直到女孩靠近。   “打劫!”   解均安疾步冲上前去,从后面搂住她,用尽所有力气。责骂,质疑,愤怒,担心,统统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瓦解,他变得没脾气——原来没有比看到她,更美好的事情。   大概在他过往的近三十年里,再也没有说过比现在更蠢的话,像个无话找话的牙牙学语的幼稚孩子。   冰凉的怀抱从背后贴来,何影繁先是一惊,随后听清那低沉的声音,反倒安然下来,她张了张嘴,最后梗着脖子,沙哑着说:“我已一无所有。”   “你还有我,我是你的。”   何影繁挣开他,面对面,眼神闪烁:“傻大个,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呢?从佛罗伦萨到上海,一百三十五天,或者说,你究竟爱我哪一点呢?”   说完,还没等到解均安开口,何影繁自嘲地笑了:“我的生活一直一塌糊涂……莎士比亚说,有些人只拥吻影子,于是只拥有幸福的幻影。”   解均安本来僵立着,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她要走,他没说话,忽然上前捉住她的手腕,往楼道里一推,两个人贴在一起,鼻息与鼻息之间毫末之距。连何影繁也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亲密接触,四目相对。   “不是只有你一路艰难跋涉!如果你的过去一塌糊涂,那我就是一片狼藉,大家半斤八两,正巧是天作之合!”他的眼睛突然烧起一簇火,解均安头一偏,唇瓣轻落,唇齿相依,“影繁,你不是拥吻影子,也不曾拥抱幻影,你拥有我,而我,在吻你。”   清淡的烟草味传来,他的舌头带着凌厉的攻势占据所有的主动权,何影繁陷落在旖旎的柔情中,怔怔地睁着眼,看解均安双目紧闭,不可自拔。   她越想挣脱他,解均安反而压迫得更紧。何影繁一急,像只惊恐的小动物瑟瑟发抖,解均安出乎意料地松了手,只见她迅速脱开,不敢直视傻大个的眼睛,朝着一边,喘气。   正清静的楼道口传来脚步声,庄妆踩着她的细跟冲过来,扫了两人一眼,一声尖叫:“死丫头!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姐一阵好找,果然还是你那口子有办法!”   回家泡了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庄妆卷着铺盖卷,过来霸占了一半床。何影繁此刻彻底软弱下来,连小性子也使不出,一口气作太多,现在已经被列入批斗列表了。   本来还想再矫情一会,忽然想到方才解均安炽热的吻,又短视得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能快乐那么一分钟,就不应该想两分钟以后的事情。   傻大个感情那么真切,她这个榆木脑袋开了窍,哪能感受不到。女人说好满足也好满足,只差这最后一个台阶了。   “都会过去的,现在是睡觉时间。”庄妆已经把自己裹好,懒得把手伸出来,使了一个眼色道:“麻烦关下灯,我要睡觉了谢谢,刚才姐的钛合金狗眼差点被闪瞎。”   何影繁把台灯拉了,等她躺好,庄妆凑过来笑着说:“爱情之所以伟大,就是能让你有无视一切的勇气,你还不明白吗?”   闭上眼睛,何影繁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她的心里又动摇了一分,坚持了那么久的码字,也许真的要放弃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显得孤注一掷,如果有一天,傻大个离开了呢?   按照那个网址搜索到何影繁的笔名主页,简洁干净的页面下端,有一排连接,解均安扫了一眼那些书名,面无表情地随意点开了一个,前三章果然充斥着浓浓玛丽苏,百分百无聊言情。   解均安耐着性子,又点开了另外一个,段子写得不错,就是看得他尴尬癌犯了。他正想摇头,忽然顿住,那个傻姑娘在落笔的时候,是不是手指灵巧飞动,心上自以为很好笑,自己倒是先捧腹滚作一团?   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看。   顺手又点了一篇,好像和刚才那几本放在不同的分类里。正巧助理赵砚拿着文件敲门进来,解均安示意他放下,没等离开,想了想,突然开口叫住:“小赵,你知道耽美讲的什么吗?”   赵砚一个慌张,碰倒了摆件又差点打翻办公桌上的咖啡杯,一脸外星人袭击地球的震撼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需要请假去检查耳朵了……哦不,我是说……老……老大,你在干什么?”   解均安把杯子挪过来:“噢,看小说!”   尼玛?看小说?老大还会看小说了?就算不看深度文,怎么也该看看玄幻套路文啊?赵砚一惊,此刻内心很崩溃:解老大该不会是当了几次备胎,从此对女人失望了吧?要是弯了,全公司那么多男员工,岂不是很危险?   本着八卦的心,解均安可是全CA最直男的直男!赵砚可不敢直说,只能不动声色堆着笑,:“老大,你看看就知道了,我还有事,我赶紧去做。”   解均安抬头瞟了一眼,没吭声,任他出去。不过小赵的反应倒是很有趣,再三考虑,还是点开了链接进入章节。鉴于和庄妆这个大腐女厮混良久,何影繁这辈子跟风写过的唯一一篇古耽,还是古耽肉文,完完整整呈现在了解均安电脑屏幕上。   只见他脸色迅速冷得犹如西伯利亚寒冰,盯着荧光静坐良久。   “小赵,你趴着门偷看什么呢?”去茶水间倒水的同事一脸纳罕。   赵砚眼珠子盯着门缝,挪都不挪,一句话给呛了回去:“别吵吵,再吵吵,掰弯你。”赵砚长得倒是白面书生,斯斯文文,倒真有几分娘气,科技公司的直男同事闻言吓得虎躯一震,迅速跑路。   窥墙脚的赵砚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我的天啊,老大竟然盯着屏幕在笑!完了!”转身一头撞在办公室前的景观盆栽上。   而解均安,大风大浪都见过,还不至于为这小鱼小虾翻车。他转念心想,这傻丫头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司机,如果把人物换一换,好像……还不错?   他对着屏幕,在空气中,笑着,一笔一划,写下了心爱的人的名字。   在其位,谋其政,解均安自然不会每日都如此清闲,忙碌的时候依旧脚不沾地,他抽空写了个程序,自动语音诵读,凑凑活活地听,倒是比学生时代听大课啃书本要认真得多。   “她写的东西,你可能真的不喜欢也不爱看,但请你尊重她,她真的有认真在写。有的东西,你可以试试看一看,也许,你会有不少的发现。”   回想起庄妆的话,解均安心意一动,切换到下一篇。   这一次,风格好像很不一样,第一人称口吻,像随笔,像自传,更像日记,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文章截然不同。解均安切回界面,发现按时间顺序排列,此文上传得非常早,推算得是何影繁高中时期,也不知道是她心大,还是无所畏惧,并没有被美化删除或者上锁。   起初还改改设计与代码,后来,干脆心无旁骛的倾听,解均安开始懂了,为什么何影繁在这上面,用情太深。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情。   那些恶意的抨击与冰冷的言语,不是没看见,那些暖心的坚持也不是徒劳,深情的人不应该被辜负。解均安对着落地窗,在办公桌前背身直立,心中难免百味陈杂。   心绪乱了的时候,伸手想摸支烟,却摸到了一盒糖,是何影繁前不久准备的,超市打折日,她和庄妆为了凑打折限额,囤了不少糖。   明明是自己爱吃,却找借口塞给他,想缓一缓他的烟瘾。   傻大个快步回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舞蹈,他不是正义的卫道者,但是可以为了他家小矮子,成为那个撑起世界的巨人——他要帮她挽救,最初的梦。   “小影!小影你快来!”正在淘宝强塞购物车的庄妆,突然尖叫起来,何影繁闻声靠过来的时候,她正试图把界面切换出去。奈何开出的窗口太多,电脑配置不行又超负荷使用了好几年,直接死机成了蓝屏。   庄妆也顾不了去修她的老家伙,直接把一脸懵逼的何影繁推回隔壁房间,拉开凳子,让正主坐下,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就按下了开机键。   “怎么了?十万火急也不至于如此。”何影繁小声地说。   “别说话!”   “我可不会吻你!”   “是是是!吻你家男人去。”庄妆在癫狂里瞪了她一眼,何影繁小脸一红,电脑一开,立刻登陆了小说网站旗下的配套灌水论坛,指着第一条置顶帖!   “你看!有人在给你澄清!你现在洗得,比汰渍还白!”   何影繁抖着手,用鼠标往下拉,一个人当然刷不了,所以这里面必定涉及到的黑幕,只是以一般人的技术,是查不到的,也没人会为了这种事,去拜托警察。而此刻,信息和记录都被扒了出来,在强硬的手段面前,没有找不到的证据。   整条帖子被疯狂得顶在首页,最初的恶意舆论开始向另一边倒,何影繁怔怔坐在电脑桌前,半刻回不了神。   “好了,没事啦,都过去了。”   庄妆拍了拍她的肩,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说起来,能有这种黑科技的人不多啊……”   何影繁抿着唇,眼睛一亮。正这时,电脑屏幕霍然一黑,庄妆嘴张成一个O型,“电脑坏掉也可以引发连锁反应?”   何影繁狂点两下鼠标,没有反应,回头同庄妆面面相觑。   黑暗里升起两行字,如同夜幕长空,群星在此刻闪耀,璀璨而浪漫——   “来与子共迹,去与子同尘。陌上花开,卿可归矣。” ☆、Chapter 22 作者有话要说:  对女主来说算是一个大大的迈出了一步吧~第二卷的背景会转到职场……但是呢,我想写出比较特别的感觉,职场啊勾心斗角啊第一次写哈哈,写得不好多多包涵呢。 一切尽在脑补之中。 看文愉快哦~   022   “怎样?会不会很奇怪?”   何影繁踩着高跟鞋,拉了拉正装衣领,在穿衣镜前焦躁地转了几个圈,回头向庄妆投去征询的小眼神。   后者抱臂靠在门框上,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没想到还有那么一点点惊艳。”   “什么叫有一点点!”   庄妆闻言忙过去推她,赶紧打发出门:“今天你第一天实习,可不要迟到了!”   人刚到门口衣帽架,庄妆又匆匆折返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软胶带,示意何影繁把脚伸出来。只见她用胶带把中指与食指缠起来:“我在网上看到的,这样穿高跟比较不吃力。”   何影繁吐出一口浊气:“希望今晚我还能有力气走回来。”   去实习的公司Sapphire在陆家嘴,和庄妆分别后,何影繁一边叼着煎饼果子,一边上了转乘地铁。在门边找了一块方寸之地栖身,何影繁拿出手机,给解均安发微信。她住得更远,所以出门早,更何况第一天,时间留得宽裕,按往常推算,傻大个这时应该刚起。   过了十来分钟,竟然没有音信,何影繁左思右想,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三四声,才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低音,喊了一句“宝贝”。何影繁一看时间,“呀”了一声:“傻大个,你怎么还没起!”   解均安瞬间扫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忙在心里把所剩的时间规划得丝毫不乱,一脸淡定:“噢,闹钟没响!”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一手抄起衣服,一手抄起裤子,往身上迅速一套……为什么这人跟没事一样?   何影繁咂了咂舌:“要迟到了!”   解均安像没听到一般勾了勾唇,半梦半醒的笑意惹得何影繁心尖儿直颤:“我要早安吻!亲亲!”   这还是何影繁第一次一大早给傻大个打电话,以往念书的日子,婴儿般的睡眠可以让她一觉到日上三竿,但凡那时,解均安都已经工作一两个小时了。自己再接到电话,反而是傻大个直夸何影繁乖到没起床气。   “我在地铁上,人好多。”何影繁脸皮薄,蹭得一下仿佛被点着,像只被烤熟的白灼虾,只得小声的拒绝。也不知道今天解均安吃错了什么药,竟一直缠着她:“不嘛不嘛,来亲亲,亲亲嘛!”   一道酥麻感游走全身,何影繁抖了抖,差点把手机砸出去——她做梦也没想到,平日一丝不苟的解均安,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股精英气势的解均安,会撒娇!在没有睡醒的早晨同她撒娇!   何影繁悔不当初,没有把这一段录下来。   自从两个人关系修复后,解均安强势复仇,待风波平息,何影繁终于迈出第一步,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实习工作。   生活稳定下来,何影繁又开始打起之前灵感的主意,想写的那个故事因为接踵而来的事情被搁浅,如今想重拾起,需要从长计议,编写大纲。但何影繁一直没定下形式,如果只是纪念,那什么都可以,但她不那么想,这样就太碎片化了,跟发朋友圈动态无病呻吟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她只得每天带着一个小便签本,有任何东西都可以记下来,比如今早,一只会撒娇卖萌的X君。何影繁叼着笔盖写完,列车刚好在站台停稳,她哼着歌儿下车,随人流拥挤进入都市的心脏。   同期与何影繁进入公司的还有好些人,但其中只有两男一女与她同部门,这一撮新人里,最活络的数一位叫冯迎舞的女生,人如其名,模样很周正,性子油滑,长袖善舞。   两个人先去报了道,部门总监叫秦潇,人很有些威仪,行事风格干练,听人回报点点头,立刻就能指出关键。带进来的助理刚做完介绍,冯迎舞已经甜甜地喊了一声“总监好”,何影繁知道自己慢半拍没人家这种热情劲,也不在意,跟着附和了一声。   秦姐微笑颔首示意了一下,公式化地勉励了一番,告诉她们虽然是试用期,但也不要太过有压力,便打发出去转转,熟悉一下部门环境。   “我叫尤子文,大你们几届,不介意可以叫我子文姐。”不论在任何情形下,这个自我介绍的助理都是一副标准八颗牙的笑容,连说话都无时无刻不透着公式化的僵硬。   “子文姐。”何影繁笑着,小声的叫了一下,冯迎舞噗嗤一笑,声音已然盖过了她:“我们这样初入职场的菜鸟,还要子文姐多多照拂。”   尤子文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所委婉,她只是简单回应了一下,领着她们四处看看,“目前项目部有四个小组,Sapphire的竞争制度,实习期会有考核,到时候怎么分配任务,分到哪个组,之后会有人通知你们。”   转到了办公区,这格子间布置得相对不多了,每个人分得的位置虽然只有一小块,但层次错落,辅以休闲讨论区,入目并不拥挤。   “那边最后落地窗边的是童柳,算员工里资历比较老的了。”尤子文指了指人,似乎不愿多说,两人顺着她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年约三十的女人穿着OL风格套裙,因为式样过于刻板,颜色过于深沉,所以一眼看过去,她的形象十足沉闷。   冯迎舞也不过是个初到的新人,正巧和童柳的目光对上,竟然不自觉避开了,喃喃道:“看起来像个厉害的女强人。”   尤子文听到她的话笑了一下,没有过多言语,正好看到何影繁在看她,也不在意,又继续介绍其他人。何影繁深知,这个人很严谨,想从她嘴里套到一些小道消息并不容易,但转念又觉得,自己本就没打算做什么,不如纯粹一些,踏踏实实做事,大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气势。   “公司对穿着没有硬性要求。”尤子文打量了两人一眼,在何影繁那身沉闷的黑色包裙上停留了一会,“只要别太休闲,皆可随意。”   “那边那位是Alexia,中文名叫朱嘉,不过她总是不满意自己的名字,觉得太普通,所以大家照面,如果叫她英文名,她会很高兴。”比起童柳,这个Alexia尤子文介绍得明显接地气一些。   “……部门男的不多,这两个,胖的那个叫周沧,跟他说话就要做好长谈两个小时的准备,他比较唠叨;还有一个技术宅,叫许雍,他恰恰不怎么爱说话。”   何影繁还在记下这些人名,冯迎舞已经跟着尤子文后面走了过去,打了个恍惚,两人就聊到了一块,冯迎舞本来就很会说话,有意无意还会抢人话,她并不怎么在意,大概本分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在她心里就已经足够了。说到底,她并不太想去适应不属于自己的那种性格。   尤子文往中间一站,拍了拍手,所有人都停住了活,目光投掷了过去,还有几个直接挤到了正中,大概是觉得新鲜,人又比较自来熟,直拉着何影繁,一时之间充满了客套。   何影繁有些仓惶,寒暄两句就无语了,好在有冯迎舞这个中心轴,勉强有用,至少不会冷场。她往后小退了半步,回头发现童柳依旧坐得远远的,显得疏离和漠然,大概是很久以前的经历,对这样的人忍不住投去善意,腆着脸笑了笑。   童柳一愣。   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对她微笑,面部表情也随之温和,但转瞬,又化为刚毅的线条。   热闹了一阵,大家也就收敛了心思,回去忙自己的手头工作。何影繁觑了一眼秦姐的办公室,这个部门老大实在很有威慑力。尤子文把她们领到办公桌前,交代了一些要求和注意事项,Sapphire的公司文化节奏很快,不会因为新人而浪费时间,活立刻就分派到了手头。   何影繁向来既来之则安之,当即在凳子上安心坐下来。   正巧前台找了过来,说是有尤子文的东西搁在她那里,尤子文以为是寄来的重要公司函件,边走边随手拆,打开却是一簇娇艳的玫瑰。   奈何人已经走了进来,想藏也藏不住,索性四下瞄了一眼,大大方方抱在怀中。   “漂亮极了!”有个男同事称赞了一句。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女生立刻被吸引了视线,眼里七零八落要么是羡慕,要么是嘲讽。隔壁部门过来一个人,着急把尤子文叫走。   “你等我一下!”   虽然自己的桌子在另一头,也不过几步路,但尤子文走之前,偏偏顺手把花放在了冯迎舞空落落的桌前,拜托帮她保管一刻。   何影繁不太懂她的用意,但尤子文转头时,至少笑得骄傲又得意,整个人如沐春风。   办公室里开始传来窸窣的闲聊声。   “哇塞,roseonly的经典星座系列!”冯迎舞小心翼翼捧着花,感叹了一句,明显是识货的,这一束花可是她在学校一个月的生活费。   有人开始酸:“现实里谁没事买这么贵的花!就这么让给她挥霍,迟早要完!”   “完就完呗,说不定早就想攀高枝了!哎,怎么就没人送我呢!”Alexia掏出小镜子捋了捋头发,突然阴阳怪调地说。   不止女人八卦,连男人也忍不住插了话。许雍也看了过去,一脸悻悻:“现在想娶个老婆真不容易!”他刚说完,听见的女人们都痴痴地笑了。   何影繁发了会呆,她对定制玫瑰没有研究,又不想参与背后八卦,一时只能瞪着眼干听着。突然一个挨的近地同事笑问:“小何,有男朋友吗?”   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何影繁浑然没有小心思,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只是红着脸腼腆地说:“有……”   “异地?”   “不,也在上海。”   八卦的人也没多嘴接着问,想来是错误地判定为同在上海奋斗的同学,径直感叹了一句:“真羡慕你们那些学生时代过来的爱情。”她说完,就回头工作了。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干咳,童柳捧着文件,从众人眼皮子底下走过,扫了兴众人也索然无味,四下散开。   只是,不远处仍有人小声的不屑:“拽什么拽,嫁不出的的老处女。”   何影繁托着腮想,这也是她一直不想实习的原因之一,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人际关系实在让她头疼。她看得出,这里的人不喜欢童柳,当然,她们也不见得喜欢尤子文。   解均安来商量晚饭问题,说是直接过来来接她去吃日料,提出开车到楼下见,何影繁赶忙把地点约在了距离Sapphire两条街外,在电话里小声的抱怨:“我今天就在这里坐了一天,欠了八辈子的八卦都补回来了。”   “这不是很合你心意吗?”解均安在电话里笑得很欠扁。   何影繁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喜欢听故事和喜欢听宫斗故事明明就是两码事好嘛!”   本来还在为她“金屋藏娇”而尴尬,但此刻听她又别扭又委屈的抱怨,解均安心情大好,连说话都爽朗了几分:“我以后会陪你做任何无聊的事。” ☆、Chapter 23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小姬在这里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皆能事成! 看文愉快~   022   平日里散漫,多是盘腿跌坐,如今才坚持到下午,装腔作势在坚硬地椅子上端坐别提多难受,何影繁暗自在备忘录里记下,头号任务是明天带一个坐垫。   起身去茶水间泡了一杯红茶,因为走神,还没喝到就给打翻,溅了两滴在衣摆上,何影繁没法,只能先扔下杯盏,跑向洗手间处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茶水间里多了两个人,正热闹。   冯迎舞笑得有些虚,正在跟另一个年长的员工请教分组的问题,考核是Sapphire对新人历来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冯迎舞显然是个聪明人,因为聪明人都不会愿意太被动。   “今年可能跟往年不一样,之前也只是让你们锻炼锻炼,做些简单的东西,今年应该会直接把你们分到手上跟进的最新的项目里去,我听说甚至有意让你们独挡一面。”老员工的眼神明显变了,毕竟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好的机会虽然压力大,但如果抓住,就极有可能平步青云。   何影繁也有所耳闻,但她没想过要给自己谋划什么,大意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上前一些,才发现,茶水间里不止两人,童柳就着吧台,在泡咖啡。她低眉敛目,小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旋。   低着头,何影繁慢悠悠走进去,收拾了一下桌子,继续倒腾那杯没泡好的红茶。   童柳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开口:“小梅,你们今年也要带新人吧。”   聂新梅正在低语,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怔,脸上随即出现奇怪的表情,好一会才释然,转头对冯迎舞解释:“不过分组也不是完全随机,说白了可以选人。”言尽于此,她不再开口,匆匆回了办公区。   冯迎舞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早就知道这个空子,所以想办法给自己找个能依仗的老师。虽然不受喜,但童柳的能力无可厚非,她有这个打算。但此时,对上童柳,却失了勇气。这个女人让她实在难受,那双眼睛如刀锋,仿佛要一寸寸割开她的心。   心里有了一丁点害怕,冯迎舞很快找了个借口就闪人了。   一时间,茶水间只剩下两个人。   “真是残酷。”童柳冷冷一笑,无怪乎冯迎舞害怕,她面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有一种隐而不发的杀伐之气,整个人凌厉得如同一口宝刀。   何影繁一时拿不准她为什么要说这话,但两个人又不能充耳不闻,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感叹:“狮子搏兔,兔子蹬鹰,都很残酷。”   童柳说:“聂新梅的话你听到了?”   “嗯。”   童柳接着说:“如果你想了解其他人的情况,我不介意你问我。”   乍听之下,何影繁眼睛里堆满了惊讶,她们素昧平生,今天才碰面,刚才是聊天的第一句,目的与真心让人怀疑又茫然。   “为什么帮我?”何影繁反问。   “大概是因为早上你对我傻笑,”很久后,童柳才盯着咖啡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很久没有人对我这样笑了,我乐意。”   她还是板着脸,但何影繁松了口气:“我只是比较傻而已。”   “那确实。”   下班这个词无比的美妙,何影繁匆匆拾掇了一下,离开了办公室。紧邻商圈,光鲜堂皇的商城里,隐隐飘来迷醉又跳脱的音乐。   “迷雾,迷雾,在迷雾,我惊觉自己在原地踏步……”听着调子,忍不住就一路哼唱起来,仿佛她还是那个心宽又无惧的单纯姑娘。   但其实,她自己内心也明白,从这一刻开始,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像章婧婚宴上那群相互攀比又嘴碎的叽喳女人,或者像几十层高楼上落地窗前,面容肃穆假正经的高傲女人,但总之,都不会是那个,累了,可以窝在被子里看一天小说漫画,不高兴就不做事的女人。   被迫披上甲胄,大喝一声冲锋,可是等敌人杀到眼前,她却不动如山,拱手相让:这些我都不想要,你们要争就争吧。   真弱啊,还是找着借口的懦弱。她也想发狠一下,可是生活好像能满足现状,等后继无力的时候,何影繁觉得,狠一下,也会很疼的,她怕疼。   何影繁回望了灯火通明的写字楼,云层在顶上深厚聚集,如无法自拔的漩涡,在莽莽的尘世,她忽然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   手机叮咚一声。   傻大个:“你到哪里了?”   庆幸,还有一个人,在灯火阑珊,等她回家。这就是为什么,一辈子那么长,要两个人相持的原因。   解均安和何影繁一起吃了怀石料理,埋单的时候,何影繁故意快走一步,虽然现今提倡绅士风度,但如今她已不是学生党,也想独立一把,礼尚往来。   等看到账单,眉头不着痕迹拧了一下,以前偶尔出来改善伙食,并不觉得有什么,纵使放到现在,外面吃一顿也不会立刻哭穷,可是长期下去呢,两个人恋爱,也需要基础。解均安能支撑的起,可是她却不行,何影繁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自己也还是有那一分骄傲。   当然,傻大个身为情场老手,什么样的人没阅过,看到何影繁那不做作的演技,立刻心知肚明。   他扬手,把落在椅子上的绒线帽扣在何影繁头上,健硕的身躯不着痕迹一档,卡在手上一翻,已经递了出去。   “仔细外面风大头疼。”   何影繁看到事已至此,也不忸怩。   吃过饭,两个人并肩在光怪陆离里走了一会,服装店似乎吸引不了何影繁的目光,偶尔有家居生活店,她会停下脚步,走马观花,指着一对杯子,或者一对抱枕笑着说:“你喜不喜欢这么萌的东西,正好一个一个?”   解均安面带微笑,可还未开口,何影繁又会长长一叹,扔下一句“跟你好像不是很搭。”拉着傻大个的手臂,大步离去。   等走到内衣店,何影繁突然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解均安本来还有些微妙的尴尬,但顺着何影繁坦然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了毛绒睡衣上。   “冬天就要来了,我给你买……我是说,不如我们买个保暖的情侣睡衣吧?”她眨了眨眼睛,解均安二话没说,大踏步进了店:“老板,这两个……”   “我来我来!”何影繁手忙脚乱扑了过去,解均安突然当她面前,身高优势几乎把她整个人遮住,何影繁看他突然那么坚定,心急如麻,一张口就扯着嗓子喊:“老板,我们不要了,谢谢啊!”   “要的!”解均安手掌一张,盖住何影繁巴掌大的脸,顺势捂着嘴,笑得一脸正直。   何影繁想下口咬他,可心里有气不过,愤愤跺脚,推开她跑了。解均安接过袋子,大长腿一跨,三步两步跟上去截住她,顺势就给搂到怀里。轻声哄:“你又跟自个儿置什么气!”   “我……”何影繁咬了咬唇,一时语塞。   谢均安目光坚若磐石,仿若深深照见她心底,猜透了所有的小动作与小心思,只见他刮了一下何影繁的鼻子,大臂一张把她牢牢圈住,用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叹息里还带着些乐不可支:“傻丫头,我都是你的,难道我们还分彼此?”   商场的大厅里有一架黑色的钢琴,硕大的水晶灯透出琉璃十色,在地砖上翻出万花筒般华丽的花纹。有人正襟危坐,十指飞跃,怡然陶醉,引得那些带着浮躁气息的都市人减缓过分急促的步伐。   何影繁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望,整个身子探出去半个,解均安担心她随时有翻出去的危险,一刻也不敢松手。   耳边传来解均安不屑地冷哼,何影繁的目光立刻犀利起来,目光瞄到解均安的双手,他的身高摆在那里,手可比自个儿的大太多,看起来也并非纤纤玉指:“听说你会弹钢琴?我怎么没get到你的文艺风。”   “你听谁说的?”解均安眼睛里有些诧异。   何影繁努了努嘴:“小池!”   解均安心下了然,但他俩总共还没见过几面,池怀卓这个叛徒把他的情报出卖了多少他还得回去好好逼供一番。不过,这个称呼——解均安一个轻轻的暴栗砸在何影繁柔软的头发上:“大池!”   “他可不小,比你大好些!”   “就不就不!”何影繁跳起来反抗他,粉拳一握,在他背上捶了两下,踮起脚昂着头:“他不是叫我嫂子吗!辈分不能乱。”   周围三两到目光即将被吸引过来,解均安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把何影繁拎起藏在身后,何影繁抱着他的腰,做了个鬼脸,一副“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表情,解均安觉得脑壳更疼了——谈个女朋友跟带个小孩子一样。   最后,满腔的无奈都化作宠溺的妥协,解均安还想吓唬吓唬她,作势要打:“狐假虎威!”   何影繁护着头,半天没动静,赶忙吊着傻大个的胳膊,一言不合就撒娇:“到底会不会嘛!”   “傻死了。”自从跟何影繁厮混久了,解均安觉得他的气场一再被压缩,有时候莫名其妙连自己也会卖萌,连接到老妈的电话,都变成了惊讶的感叹——“儿子,你最近好像可爱了不少,我想起你小时候balabala……”   “会不会嘛!”何影繁的眼睛里偷偷藏下一抹狡黠。   “我不会弹琴,”解均安微微一笑,故意拖长调子,忽然俯下身,“我只会谈情。” ☆、Chapter 24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 新年快乐~ 看文愉快~   024   两个人搓了搓手,在街面上喝了好一阵冷风,何影繁从口袋里摸出已经打了好几个结的耳机,好不容易捋顺了,塞了一只在解均安耳朵里。   刚走了两步,何影繁那只耳机掉了,她立刻皱眉:“傻大个,你靠过来一点!对对对……”说完,自己先双臂一展,紧紧地搂上了腰,解均安无奈,只能顺势也把她抱住,两个人微侧着,以一个极度别扭的姿势压马路。   耳机里传来干净的民谣小调。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听着音乐,何影繁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飞舞起来,看着解均安更是掩不住笑,好像一天所有的糟心事都可以因为眼前这个人被冲散。要知道人生不能尽善尽美,但因为有两个人相伴,所有的缺憾都能被弥补。   吉他的清丽的弦音撞进心里,当小调唱到“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何影繁偷笑着,一边慢慢把手缩进解均安的裤兜里,傻大个立刻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他难得没有拆台,假装不经意,用大手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十指紧扣。   “你有去过成都吗?真想跟你一起走到玉林路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地老天荒一辈子。”何影繁把脸藏在他心口,闷闷地说。   半晌后,解均安长长一叹,那句“你想家吗?”突然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年少纵横,意气风发,他竟然尝到了害怕,他怕他读懂了何影繁的眼神,怕她从他能握住的指尖飞走。   两个人磨磨唧唧走到地铁站,离吃饭停车的地方远了不少,何影繁看时间不早,想起他近日这么忙还抽空出来陪自己,不由地心一软,想打发他早点回去休息。   解均安却挽住她:“我和你挤地铁回去。”   “那你的车怎么办?”何影繁瞪着他,脱口而出,这个决定让她有种丢东西般的难受。但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如同傻逼,车在停车场好好放着,又不会被人偷,最多就是多花点钱。   解均安轻轻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何影繁立刻局促得站直身子,笑脸一红:“改天再来取,我说过,我会陪你做任何无聊的事情。”   直到上了地铁,何影繁后悔得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明明多走几步路就解决的事情,两个人竟然真的懒到在车厢里挤成夹心饼。   “干嘛这么麻烦……”   何影繁缩了缩脖子,特别怕傻大个这个时候心里不乐意。   “是啊,何必这么麻烦,”何影繁心里咯噔一下,但早就吃透她心思的解均安又生出逗弄她的恶趣味,但爱一个人,是手捧明珠,珍之藏之,又怎么忍心她惴惴不安,等话到嘴边,不屑的语气已经消了一半,“你就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麻烦,跟你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麻烦。”   地铁停在一个大的站点,上上下下整个车厢换血大半,何影繁瞄到座位,人比脑子灵活,再加上身材玲珑,一溜烟就钻了过去。   她拍了拍旁边的空隙,赶紧冲慢吞吞一副风度翩然的傻大个使眼色:“快过来!快过来!排排坐!”   结果,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肥硕的中年妇女,一屁股坐下,何影繁只能悻悻收手。解均安拉着吊环,又得俯身同她说话,她瞪着眼珠子,那一刻心疼得不得了。   招呼傻大个来坐,何影繁脑中一念闪过,未曾考虑,无论出于男女风度,还是热恋情侣,他也不会让她站着。   果然,一道大力将她按下,轻带一句傻瓜,何影繁撇了撇嘴,又无法反驳。   “今天觉得怎么样?”   何影繁想了想:“人生百态,人性常态,都还能接受。”   “小傻瓜。”解均安前倾高大的身躯,如蜻蜓点水,在她鼻头悠悠一点,语气半含宠溺,半含担忧:“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都是好人。”   何影繁眯着眼目光沉下,假装没听清,她揣测,在傻大个的心里,约莫还停留在初见的纯真傻气中,以为她于这世间是一株难得的奇葩,傻得天真,傻得让人想好好护在怀中。   正巧,地铁在这个时候加速,丰满的大妈屁股一挪,又往她这边挤了挤,何影繁觉得自己都快压成了饼,顺势跳了起来,正好撞到解均安的下巴。   “唔。”   听到一响闷哼,何影繁赶紧伸手去揉,惯性让穿着高跟的她摇摆不定,只得放弃,两手环住傻大个的腰,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   解均安一僵,何影繁察觉到周围的目光,心里又刺激又羞赧,大庭广众之下撒狗粮不承眼刀,好比万军之前装个逼全身而退。   心中已经甜得说不出话了,以至于,下一站刚到,何影繁就拉着傻大个跑了出来,一路上“格格格……”笑不停。   “我刚才抱你腰,感觉手感不对,天气还没有那么冷,你是不是吃胖了喝酒了有小肚腩了!”突然,何影繁板着脸,一脸正经。   解均安一懵,有些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咬牙切齿道:“明明是你自己手短!”   何影繁“略”的吐了一下是舌头,两个人跟着人流从扶梯向地面上去。   “今天,我们部门有个同事,收到了一大簇定制玫瑰,漂亮极了!当时那么多人,个个羡慕嫉妒恨,我都要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何影繁喘着气,咧着嘴道:“但是呢,我现在觉得我最幸福!”   解均安显然没有关注到最后一句话,刚才的欢声笑语,打情骂俏全然退去,换上了沉默又几近冷然的假面伪装,但他仍然在笑,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姑娘,并非没有让他潜移默化。   过了一会,他好像从沉思里回过神,问道:“roseonly?”   “你也知道?……哎!我不是让你买哦,听说好贵的!”何影繁一脸惊喜,原来傻大个的世界里也不全是代码,还有装着其他的东西,但她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她想到每个女孩对花都有天生的好感,尤其来自有情人,何影繁觉得,她能想到,解均安也一定能想到。   下午听到冯迎舞的感叹,她偷偷去搜索了一下,roseonly,一生只送一个人。   “一生只送一个人?”   心下想,嘴中不由念出,出口如同泼水,她也不悔,大概,打心眼里,那个答案她很在乎。   “你送过……那个人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竟然有些彷徨,又难过。解均安突然笑了,他的笑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不透喜悦或悲伤。   “影繁,你会介意吗?”   何影繁问自己:会介意吗?如果他曾将花捧到另一个女孩的面前,虽然,那已经是过去的过去。如果她说喜欢,傻大个说不准真会送她,roseonly,一生只送一个人,但没说一生只卖一个人一次。   咬了咬牙,何影繁一声不吭。   解均安想来牵她,却被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哪个女孩不想成为唯一,就算可以大度到不生气不在意,那份遗憾和失落也无法抹去。   “人的一生,不会只碰上一个人,当你碰到的时候,你不能说你没有抱着真心想要一辈子的态度,但人生的赌局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最后要等的那个。”   解均安低下头,背对着何影繁走在前头,他双手抄在身前,指尖隐约翻飞。   想要一个人从初恋到最后,太难了,小说都尚不能完美,何况现实如凤毛麟角。谁不是在碌碌红尘走过一遭,才遇上那个命中注定?听着他的话,何影繁觉得指尖发凉,她亦步亦趋跟着,道理她都懂,但失神依旧失神。   猝不及防鼻尖撞到了傻大个转身的宽阔胸膛,解均安执起她的手,温度传来,瞬间温暖她的指尖。   摊开的手掌心上,赫然放着一朵纸折玫瑰,纸是办公室最常见打打印纸,依稀还透着他的字迹。   “我这辈子大概只会折这一朵。”这不是诱人的情话,解均安说得是事实,也许只有何影繁这样的人,才能让他重新找回,他的童真与初心。   “这才是永恒。”   何影繁霍然抬头,沦陷在他深情的眼眸里,那一刻,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将纸玫瑰贴身收好,握着它,仿佛寒冬长夜旅人,手里托着永不熄灭的火把。   翌日早晨,何影繁踏进办公室,氛围明显不一样。   一位同何影繁同期的新人林菀婉凑过来拉着何影繁,她平日里斯文安静不太合群,也就和何影繁能说上两句话。   “听说今天出结果?”林菀婉有些焦急,紧张得眉头揉作了一团,“繁繁,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不分开,要是被分到奇葩的组,哎,我听说,有些老员工脾气很怪的,说不准就让你坐了冷板凳,年底绩效不合格直接走人……特别是……特别是那边那个老处女。”   何影繁当然知道,她话里的老处女是指的童柳。   “你听谁说的……”何影繁笑了一下,其中也有几分忐忑,但绝没有林菀婉说得那么夸张,看她脸色不太好,何影繁拍了拍她的手,想着安慰话:“哪有那么夸张,说起来我以前在群里抢红包,都是手气最差的那个,有我顶着你还怕什么。”   似乎真起了些作用,林菀婉很受用,点了点头,竟然还赞同般回了一句:“有道理。”   何影繁瞧在眼里,也不提,同她说了些别的,正讲着,抬头瞥见冯迎舞喜上眉梢,望着最里边的办公室玻璃门,眼睛都亮了几分,不得不说成竹在胸。忽然想起昨日在茶水间无意听到她和聂新梅的谈话,不由有些走神,话头就断了。   正巧秘书出来通知人,林菀婉并没有注意到异常。   进了总监办公室,几个资历组或者能力强的老人都在,但是气氛有些沉闷,就像刚刚训斥完人一般,所有人都板着面孔。有这样的推论不奇怪,毕竟,何影繁刚要下脚,发现地毯上,正好散落着一份企划书。   “这套方案对嘉世根本没有用。”秦姐嘀咕了一句,但没人吭声,更没人敢问。   何影繁随手捡起了文件夹,正巧匆匆扫过几眼,也没敢在手头多留,便小心地放到办公桌上,对面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长舒了一口气,对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秦姐打量了一眼秘书,有些不满:“怎么现在就进来了,算了,既然来了,正好把项目分下去,按老规矩吧。”   几个项目组长手头上都有活,应该跟Sapphire近期的产品有关。挺着大肚腩的钱华选了冯迎舞,听说这个人资历在所有人里最老,为人不错,关键性格好,新人都不想遇到一个被无视或者被穿小鞋的人。   那个浓妆的女人倒是多瞧了何影繁几眼,有些好感,何影繁素来无所谓,心里一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个女人在看她的时候,她礼貌性地回了一笑。   可惜没轮到,有个声音抢在了前头。等何影繁回过神来时,童柳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淡淡道:“好好干。”   身边人脸色开了花,冯迎舞一副幸灾乐祸,林菀婉一脸担心,论实力,童柳未必输给之前的几个,甚至有的地方颇为出色,但她脾气向来古怪,合不来者大多,又因为不被公司其他人喜欢,所以评价始终很负面。   何影繁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毫无惧色,童柳微微一怔,似乎对这个决定非常满意,但她不知道,因为何影繁心里没有欲望,所以也并不害怕失去,她的心血都倾注到了其他的地方,这个工作能稳定并且舒心,就长期干下去,不喜欢,走人也没什么。   “请多指教。”   何影繁也不局促,飒然展颜,她没想到,这个合作,虽然没有改变她的人生轨迹,却足以影响一生。 ☆、Chapter 25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忙一个重要的考试,哈,老是要忘记把存稿贴上来我也服我自己了_(:зゝ∠)_哈哈哈 看文愉快~ 挨个儿么么哒小可爱们   025   “中午一起吃饭。”   这是童柳今天上午对何影繁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只是踩着高跟鞋,大步从她办公桌前走过时顺手敲了敲桌角,提了一句。   一切如行云流水,童柳甚至不关心何影繁从新人上手的杂乱文件堆里抬起头时那稚嫩懵懂的眼神。是知会而不是询问,但语气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反感。何影繁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结对子活动,就像学生时代,老师让好学生去帮助差学生,或者让城里的孩子去和乡村的孩子成为朋友。作为公司的老前辈,童柳必然有很多话要同她提点。   直到坐在公司附近的茶餐厅半刻钟后,何影繁依旧浑身不自在。   “不习惯?”   相反,童柳正慢悠悠吃着简餐,三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份蒸蛋,看起营养美味。   “还好……”何影繁扒了一口饭,有些紧张,差点呛到。   童柳冷不丁打断她的话:“不习惯不用藏着掖着。就是你现在心里正在打退堂鼓,觉得不如人家也很正常。”   对她的直白,何影繁有些尴尬,她也不是灭自己威风,只是长久中庸,磨没了棱角,对争夺这种事情没了念想,稍微捧着软顶子就主动避开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很满足,然后,放宽心来。   但,真的满足吗?何影繁也不敢问自己。   “多谢童姐赏识。”想想,嘴甜一点,至少不吃亏。   童柳眼光如刀,浸淫社会多年,她的眼神深邃有力,何影繁根本不敢直视,总是心虚怕被看穿小心思。   “打住,我现在只是认可你,并没有赏识你。关键,你自己要认可自己。”   何影繁有些吃惊。   童柳却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反问:“涌泉相报之人世上有,不知好歹不领情的人也有。想要立足,必然要学会看人做事。”   她是在说早上在办公室里的事情?是说叫自己不要八卦?不要枉做好人?还是说心机诡诈先给自己这种傻白甜新人敲个警钟?何影繁在心里想,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好在,童柳自己就把话往下说了。   “你捡的那份文件是嘉世做的策划,负责人叫江俪,就是今天站我旁边两个位置的那位。我记得出来后她还拉着你说了两句话。”   何影繁回答:“客套而已。”   “那个时候我看你欲言又止,早上的时候,你没多嘴,做得很对。”童柳赞扬了一句,忽然笑了笑:“江俪这个人,虽然嘴巴子抱怨,但业务能力不差,只是有时候脑子不清楚,等她缓过来,迟早会发现问题。但她这个人就是骄傲,得受人捧着,毕竟觉得自个儿学校牌子硬得不得了。”   末了,来一句:“你对数字很敏感,专业成绩应该不错,部门面的时候我不在,不是特别清楚。”   何影繁摇摇头,心里有些骇然,这个童柳眼睛竟然如此毒辣,这些小细节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但她偏偏留意,是因为自己,还是她对所有都如此,难怪公司的人好像既讨厌她,又畏惧她。   “侥幸,凑巧罢了。”何影繁摇摇头:“嘉世是上市公司,以前写论文的时候,研究过二三,但是本来准备用做案例分析。我也只是扫了两眼,妄自猜测。”   童柳应了一声,竟专心吃起东西来,何影繁没法找她搭话,也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结账的时候,童柳很爽快,她握着皮夹,拍了拍何影繁,一脸高深莫测的说:“很快就有用了。”   彼时何影繁还有些跟不上思路,但没过多久,她就回过味来。公司近期的新项目里,就有一个,是同嘉世合作。   童柳的意思是让自己去把握这个机会吗?可是上位者的决策,又如何是下面的人可以影响的呢?还是说,这就是她想让自己考虑的问题?   何影繁觉得心情很乱,在其位谋其政,想要守着方寸之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年底后,要有一席之地才行。   想到这里,问题又回到了根本之处。   大学的时候,何影繁上了一门选修课,老师不签到,但他设立回答问题加分制度,于是一时间学生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每一次提问都抢不到。何影繁瞧着人多丧失了争夺的意志,可是瞅着别人有自己没有,又浑身难受得如坐针毡。   这个世界,总有人在逼你去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做不做都进退维谷。   “刚才开车从研究所出来,碰见卖糖炒板栗的,给你带了一些。”   傻大个的微信冒出来,何影繁回过神,墙上的钟已经快到六点,原来这个问题一纠结,就是一个下午。同时,她还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到目前为止,他们统共说了三句话,分别是“早安”、“吃午饭”和刚才那一条。   自从迈入这个新环境,便不再有大把大把虚耗的时间,也不会再像以前,捧着手机,把一件事叨叨来叨叨去,仍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何影繁苦笑了一下,打的字和她的心情明显不搭:“我不要吃栗子,我要吃掉你。”   发完消息,就开始收整起来。正准备开溜的时候,童柳扔了一摞文件给她,要她晚上好好看看,明天估计还有后招,顿时连吃栗子的心都没有了。   晚上如果和解均安吃个饭再吹吹牛逼,各回各家又磨蹭一会,今晚就别想睡觉了,想到这里,她立刻回了一句:“人生第一次苦逼加班,江湖再见,后悔有期。”   解均安左右挑了好几个位置,都不甚满意,干脆一把拉开西装外套,把纸袋子塞在胸口离心最近,用体温来保暖。   何影繁消息进来的时候,他没有说话,解开安全带默默在车里点了根烟。   “你先忙。”   陆续有白领从楼里出来,尤子文往这边瞄了一眼,眼带星光地冲Alexia努了努嘴:“那边那个男的,品味不错啊,一定不差钱。”   Alexia一副阅男无数的表情,慎重地从窗口仔细打量着解均安的虚影,慢慢点头:“有没有钱不知道,不过抽烟的样子,挺有魅力,我的菜。”   尤子文用手肘推了推她:“口气挺大嘛,你上。”   Alexia不再搭理他:“女生太主动不好,一回生二回熟,他要是再来,我再上也不迟。”   正巧,冯迎舞也从楼里走了出来,三个人在正门碰了面,相互招呼了一声:“子文,Alexia,怎么下班了都在这儿站着呢?”人群的目光向来自动焦点最有吸引力的东西,果不其然,她立刻也瞧了过去,“哟,原来有帅哥!”   虽然看不仔细,但看那种内敛的姿态与神情气质,再用女性毒辣的眼光鉴定一下穿衣风格,心里丧了气。这一幢写字楼公司那么多,这样的人,要等的也不是自己这样的萌新。   何影繁在22楼,什么都不知道,正埋首,一点一点过文件资料,想趁着环境激励,一口气看完回家睡觉。   正因为看得专注,时间过到九点半,她终于伸了懒腰,合上文件夹。抬头环顾四周,除了她,童柳竟然也还在。   真是个工作狂——她这么想。   “看完了?我以为你会拿回家。呵,没想到还做了摘记和整理报告。”童柳也在看她,说话漫不经心。   何影繁木讷地点点头,如实笑道:“回家没效率嘛,至于这个,习惯了,备一手,万一有用呢。”   “去吃饭吧。”   本以为工作狂会再多留一会,卡着最晚班地铁回家,第二天照旧上班,一天二十四小时过得无欲无求,没想到只是顿了一会,童柳就关灯准备走人了,这倒是让何影繁产生了一种她是在等我陪我的错觉。   这太不靠谱了,念头一闪而过便被PASS掉,何影繁觉得,这要是个男上司,她还可以认真思考这可能性。虽然童柳很攻,但何影繁自认为自己很直。   22层灯熄灭了,解均安从手机的蓝光里抬起头来,金边眼镜上蒙了一层初秋的水雾,他慢慢摘下,切出游戏后台,改用微信去逗弄何影繁。   “宝贝,我在楼下,你出了电梯左转,一百三十五度,可以看到我最帅的侧颜。”   要是平时,何影繁肯定回个呕吐翻白眼的表情,但是今天,有童柳这个冰山在,她直接把手机扔进了包包里,压根儿没看到。   一路搭乘电梯,童柳问了她一些问题,做到这个份上,何影繁已经很清楚,童柳就是想拿下嘉世这个案子。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能看出这是块肥差,哪里那么容易。   联想到下午,何影繁更觉得荒唐,靠她?一个什么都还没上手的新人。   “如果信我,把刚才我跟你说的稍稍改一下。”   涉及到的细分市场,和何影繁所设想地很违背,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多想法和她的性格不太像,反而大胆而充满野心与挑战。   童柳看出她的不解,解释说:“你来的时间不长,还没观察到。秦姐是个很保守的人,怕犯错,宁可让利,也不想稍有差池,不想被骂得狗血临头,就照我说的做。”   何影繁没再反驳,虽然到现在,也不懂童柳在卖什么关子,但她左右不过信任,没有后顾之忧其实也有好处,一条路走到黑,她不怕重来。   车前灯亮起,解均安开门径直走过来,把板栗袋子塞进呆立的何影繁手里。   “你怎么在这里,等多久了?怎么……还暖着?”   解均安傲娇得冷哼一声,没给她好脸色看:“放在心里的,你说暖不暖?”   说完,他指着心口,本来想讨来两句甜言蜜语,结果他的小矮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吃惊到呆若木鸡,整个人话都说不出来。   心下立刻软了,触碰到她手指冰凉,夜里风大,解均安一把握住,往口袋里一抄:“手怎么这么凉,还像个小孩子。”   “饿不饿?”   何影繁睁大眼睛点点头:“饿死了,你不饿吗?你个大傻子!”   “我也饿啊!”解均安眉目俊朗,像夜里的繁星,他嘴角噙着三分笑,故意拖长了调子,满面里尽是柔情:“我在等你来把我吃掉啊……”   何影繁听出这话里有话,红着脸,被他一搂,就扑了过去。   本想介绍童柳,但转眼,人已经不知何时走了。何影繁挺不好意思,过了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冰山的消息:“不吃狗粮。”   在解均安怀里,何影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个冷冰冰的人,没想到还有挺可爱的一面。 ☆、Chapter 26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我回来了= =之前考试又忘记更新了,so sorry! 接下来强力更新~ 么么哒,看文愉快~   026   灯火通明的城市里,何影繁窝在车里,时不时抬头一瞥街景,然后又低头开始玩手游。解均安看着车,看她瘫坐颓废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示:“小心晕车。”   “你车技好,我不怕,老司机。”她头也没抬,就着屏幕,手指飞快点过PK,嘴里还一副抹了蜜的甜。等实在扛不住了,便摇下窗玻璃,任凉风吹来,随手扔了一块山楂在嘴里咀嚼。   “在玩什么呢?”   “一款新出的手游。”沉迷游戏的何影繁怎么肯错过安利的机会,立刻吧啦吧啦吹嘘起来,打着包票要带解均安装逼飞。等说得口干舌燥,方才回过味来,一个激灵:“哎哟,该不会是你们CA做的吧,我看看!还好不是。”   还好不是,要是,这一番话说得可不尴尬。   解均安无奈地笑了笑,心里隐而不发,打定主意回头就去下载一个,陪她玩一会,顺便给她个惊喜。   “CA也涉及游戏,不过不是我负责。”   两人一个开车,一个玩游戏,默然没声,时间竟打发的异常快。路过夜市一角,何影繁又闹出幺蛾子,拍了拍窗要下车,解均安知道她的兴头上来了,不想让她扫兴,便由着她胡跑乱跑,自个儿去停车。   街边时不时传来两嗓子喧哗,解均安捏着车钥匙回来,正好瞧见小矮子对着摊贩推车上的美食流口水,目光灼灼,等瞧见自个儿,何影繁又踩着高跟一路小跑过来扒拉着手臂。   但凡两个人出入商场或者窝在家里,何影繁眼睛里都没有此时的神采,那是一种遗憾啊!那一瞬间,解均安好像有些懂了——她眼睛里时不时藏起的落寞,是叹息那些寻常校园情侣唾手可得的东西在自己身上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都离开了校园,离开了晚课后,溜出去吃夜宵撸串的时光。解均安想了想,上一次坐在街边吃东西,还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有的人还没走,有的人也未来。   “那边有棉花糖!还有糖画!”   何影繁两眼放光,一说到糖,撒丫子跑了过去,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明明身上就有零钱,可她偏不用,小性子上来,这种不值两个子的小零食,她偏就希望解均安能买来投喂。   “我要吃糖!”她嘟起嘴巴。   这可怜巴巴的样子,解均安霎时起了逗弄的念头,心里想到,这糖在小丫头的心里可比自己重要多了,于是嗔道:“不给吃,你刚才玩手机都不理我。”   何影繁略带撒娇地反抗:“你怎么这样!”   竟然还撒起娇来,不过女孩子偶尔撒娇,确实非常有效。解均安心里十分受用,可面上还得把持住,于是轻咳嗽了一声,一脸正经地道:“那你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我爱均安再来找我。”   太玛丽苏了吧!何影繁惊得下巴都掉了,简直不敢相信是从傻大个嘴里说出来的,但她也不是个省事的主,什么套路她没见过,码字的人时不时就要套路一下自己好吗。   于是她眼睛骨碌碌一转,已有了对招。   “念完了!”何影繁摇着解均安的手臂,“我已经念完了!”   “这么快?”解均安显然不信,他手抄在兜里,正准备以此为借口避开去路边吸根烟,这手还没碰到打火机,眉头已然皱起。   “默念‘一百遍我爱解均安’!你看,我又念了一遍!我要吃糖!”何影繁睁大眼睛,一边笑,一边伸手推着傻大个的腰。   解均安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可奈何买糖去。他心气儿高又不肯折面子,临到头还抽了抽嘴角:“自古套路得人心。”   何影繁贼心不死地接了一句:“深得朕意。”   “你哪来的朕!”解均安给了她一个暴栗,“最多给你一个本宫!”   第二天一早,何影繁刚在茶水间泡了一杯早茶,就听见那边有人叫自己去开会。匆匆赶到秦姐的办公室,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秦潇今天气色特别好,配了套稍微明亮鲜艳的妆容,整个人精神愉悦。她一反常态,没有让新人在一旁旁听,而是开场发了些资料,问及想法。这里面约莫就是本次主推的几个产品了。   大家都稀里糊涂地阐述了几个观点,秦潇不置可否。转头和几个组长讨论起来。   “秦总,您看看这个。”正说着,只见童柳从几个文件夹里抽出几页纸,何影繁眼尖,瞧着,正是昨晚自己写的今一早拿给童柳的整理。   那一点粗陋的见解,怎么上得了台面,作为萌新的何影繁心里惴惴不安,却又像个翘首以盼的孩子,总希望自己的一丁点成就可以得到认可。   秦潇自然也看得出笔墨稚嫩,但心思和方向难得可贵,不由露出了一点儿笑容:“这个市场细分写的有点意思。”   “现在的小孩子想法别具一格,Sapphire确实也需要新鲜血液了。”童柳淡淡地附和,既推出了何影繁,又毫无居功的意图。   秦潇不是傻子,一听,也没多说什么,转头问了何影繁几个问题。何影繁虽然心里怦然直跳,但脑子里很清楚,和嘉世合作的都是大案子,可未必人人有这个机会能得到,机会是可贵的,童柳借自己这股力,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而自己想要站稳脚跟,正需要一份成绩,她帮童柳,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心里想得通透,何影繁越是无奈,却也丝毫不惧,迎头而上,见招拆招,拿下嘉世任务几乎板上钉钉。   散会过后,童柳来找她,聪明人和聪明人意会总是不用太难,没等童柳开口,何影繁到先问起:“刚才我一直没机会问,秦姐后来提到的几个问题里,我记得我报告上不是这样写的。”   “我帮你改了一些,”童柳坦白:“大方向没有错,但你知道得还不够多。”   “秦姐是一个很保守的人,所有的东西她都要过目,她不会拿她的业绩去冒险,说白了,就是宁可做不到最好,也要保险起见。你的想法很好,但是风险也很大,她不会认可。”   见何影繁一脸纳闷茫然,童柳微笑着解释,那一刻,她眼中恍若有精明和内敛的光,深深地把人吸引住,那种光蛰伏着,迟早有吞吐的野心。   就不能试着说服?   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是自己想的东西,何影繁心里还是希望能有被采用的一天,但她人微言轻,并不能做任何改变。   “如果成功了呢……”   听到叹息,童柳忽然冷笑起来,眼睛里满是蔑视:“不甘心吗?”   “有什么办法,是不是觉得很气愤,凭什么好东西得不到认可,凭什么只能被动接受。士兵是不能左右将帅的,除非有一天,你能取而代之,这就是你为什么必须努力的原因,只有这样,别人才能看到你的才华!”   这就是,庄妆曾经吐槽过的,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想不往上爬都难。   “不要让我看到你打退堂鼓,除非,你真的不想在Sapphire待下去。”童柳一字一句都有些刻毒,但她想让眼前这个小姑娘明白这个道理,就像当年,愚蠢的自己也是用了很久才弄明白一样,“只有拥有选择的权利,你才有机会做出选择。”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阳光正好,秋高气爽,隔壁桌的员工正在谈论接踵而来的国庆小长假,何影繁不由得气息上浮。   童柳的话她不是没听进去,如果有一天,她的文字小有所成,那么她安守本分,留下的都是美谈,人家只会说她志不在此,从而独善其身。可是她既没有成为一个作家,又身处在工作庞大的竞争激流中。   人最善于自欺欺人,大学的时候,有个老师曾跟何影繁她们说到,那些看起来很难的证,那些看起来很难的考试,你觉得无所谓,反正也没有几个人能考过,没有几个人能得奖,自己有没有,参加没参加都不重要,事实是如此,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些通过考试或是得奖的人,那个时候你也会知道,没人会选择自己,是多么的相形见绌。   童柳说得对,她既没有权利,也无法做出选择。   想破头都没法子的事情不如先搁在一边,自我放弃那么久,到今日反而沸起了一丝热血,不是没有那样叱咤风云的念头啊。何影繁握着手机,就算是因为解均安,她也不可以再颓唐下去。   心里披荆斩棘拔剑四顾,手上却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不动如山。   半分钟后,解均安在办公室收到了一条微信,然而并不是吐槽,历来心宽的何小妞已经在暗搓搓思考接下来的小长假了。   “喂,傻大个,国庆节出去玩吧!” ☆、Chapter 27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晚上好~ 看文愉快~   027   浴室里的水声夹杂着隐隐约约地哼唱,调子轻快,尾音上扬。庄妆窝在沙发上,切出爱奇艺的页面,摘下因看剧而戴上的耳机,直愣愣足足听了半分钟。   何影繁已经很久没有这个样子过了——在庄妆的记忆里,她心宽却并不代表欢脱,她无甚在意不代表喜形于色,何影繁有时候将自己藏得很深,这样的人,来来去去安安静静,极度沉默,从你身旁经过,都像一阵风一般。   过了一会,门开了,热气和暖雾咕噜噜往外钻,何影繁一边擦头发,一边趿着拖鞋,哒哒哒小跑进屋子,又哒哒哒小跑出来。   庄妆把电脑往腿边一挪,拦住她:“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看起来那么高兴吗?”何影繁摸着脸诧异地反问,好像满腹疑惑的人是自己。   “是呀是呀,全世界都能看出来,”庄妆把她推进洗手间,抬手抹掉镜子上的雾气,露出何影繁俏丽的小脸,“不知道的以为今天老天给你开绿灯了。”   “那倒没有,”何影繁如是说,沉默了一刻,接道:“只不过,我觉得自己最近充满了力量,可能要崛起了!”   庄妆一拍脑瓜,骂了一句,继续去充当沙发土豆:“你中二病哦!”   戴上耳机想安心刷剧,可是脑子里却全是何影繁拖鞋的哒哒声,甩甩头再静心下来,一时狭小的房子里又安静得不得了。   渐渐地,庄妆开始走神。   她会想,这样的日子才是充满生活气息的,她就是这么个市侩的小女人,只适合过简单的小日子,可是老天却偏偏正让她往深明大义上面靠。庄妆也会想,如果孙邺和其他的男人一样,朝九晚五,偶尔加班,能陪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那么,那个时候,穿着拖鞋哒哒哒在屋子里轻快的走过的人,该是自己吧,而不是像现在,窝在这里看着爱情喜剧,谈一场像自己跟自己谈的恋爱。   直到何影繁不知从何处摸出一袋松子,向她投食,她才慢慢从那种慢刀子割肉里逃脱出来。   “新工作还顺利吗?”   何影繁想了想,慎重地说:“任重而道远。”   “切,说得跟圣人传教一样。”庄妆有些不屑,再回首一下当年,似乎除了自由感和辛苦,已经不剩什么了,“工作嘛,不都一样。”   “才不一样,”何影繁反驳道:“我现在真想,再变强一点,再厉害一点,我就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可以去做更多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可以离解均安更近一些,或者更相配一些吧,但她没说出口,用一个微笑转折,抬眼含笑看着庄妆:“感觉血液都在沸腾。”   “所有雄心的火苗都会被现实的冷水浇灭。”庄妆舌头一卷,把松子壳精准地吐进了茶几上的小垃圾桶中。   何影繁不甚在意,庄妆和熟人说话也不会有所顾忌,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其实也就那样,会有些不适应,你知道的,我还是不太擅长人际交往。不过忙起来呢,就不会胡思乱想,至少人在空虚的时候,会更加容易怨天尤人。”   庄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让你整理材料的资深组长,没难为你吧?”   提到童柳,何影繁难得仔细地想了想,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快,似乎在组织措辞,又好像很难回答:“其实,我觉得她,好像跟别人说的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庄妆眼睛都亮了,她着实想歪了,以为有什么密辛和八卦可以听,“说来听听。”   坊间的传闻把童柳形容成一个事事都要插一手,想尽办法攫取利益的的虚荣势利小人,刻薄小气,对人冷冰冰毫无笑容。可几日的相处下来,童柳虽然严苛,惜字如金,但却并没有那些脏弊的习气,反而格外精明。不得不否认,她想要争取的东西,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利用一切可用资源,包括这次嘉世的案子。   “没你想的那些。”何影繁当然知道庄妆的性子和脑洞,干脆不再多说。   可庄妆不乐意了:“我想的哪些啊!你说你说!”   何影繁打了个呵欠,捂着嘴,偷笑:“包养小白脸和办公室不可描述的故事,少看点脑残剧,真的,伤脑。”   庄妆竖了根中指,狠狠骂了一句:“靠!明明是你们太缺乏想象力!”   又撸了两集剧,庄妆终于离开沙发起来跑厕所,回头瞥见何影繁还保持之前那个姿势拿着手机玩游戏。倒水的时候顺手倒了两杯,庄妆端走其中一杯,走过去推了推何影繁的肩膀。   “你刚才说什么?你国庆要出去旅行?跟解均安?”   何影繁想也没想便答道:“是呀。”   “哦?”尾调被拖长,庄妆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脸上表情像要开出朵花,却又憋得一副正经,故作思考的样子:“看来,小白兔要被大灰狼吃掉了……”   “啊?”在何影繁心里净若琉璃,也未曾考虑过在上海或者出去旅行的区别,但庄妆却不一样,她显然阅历更深,也比何影繁想得更多。   等何影繁反应过来她说的话,脸瞬时烧红,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你……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小小黄文看多了吧,不就是出去看看风景逛一逛么……”   “切。”庄妆冷笑一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想让这个小纯洁拎清这个事实,她可不觉得何影繁傻到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丫头一贯只愿意相信她自己相信的,说白了,自欺欺人呗,这不,正需要她这样的人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都知道旅行可是在正常情况下最容易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到你这里连肉渣都不给,人家那些没谈过恋爱的好歹也知道漂一层油沫,难怪你小说没人看……何况,你家男人可是个情场老手,就算是个备胎,你也跟他不在一个段位上。”   何影繁把脸藏在灯光的阴影里,眼睛里的光意味不明,喃喃:“又不是人人都这样。”   庄妆撇了撇嘴,不服气同她争辩:“但我知道男人都这样!”   这一次,何影繁被堵得说不出话,同庄妆争辩本来就是件无意义的事情,毕竟,扪心自问,相处的几个月时间里,连何影繁自己都无法拍着胸脯保证,傻大个是不是庄妆一竿子打死的那种男人。   “如果,我不愿意呢……”何影繁的声音小若蚊讷,庄妆的大嗓门很快就盖过了她。   “好啦,你也别纠结了,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情深处自然水到渠成,社会在进步,风气在开放,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你心里想清楚有答案,也别那么固执保守啦。”庄妆毕竟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有些东西她已经完全适应,算不上喜欢,但也不反感,所以想通透只是短时间的事情。   可何影繁仿佛没听到,只是不停重复那个问题——如果,我不愿意呢……傻大个,他会怎么做呢?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有道无形的墙扼住她的心,始终无法完全将自己交托出去,是,情到深处有些事情确实水到渠成,可是,如果没有那么深情呢?爱情这种事情便是如鱼饮水,旁人看不出来,但连自己都不能保证的东西,始终如一片阴翳,遮蔽在未来的路上。   也许自己也没有那么爱吧,只是两个人不冲突的互相陪伴,渐渐熬成了一种没有尖锐的习惯——傻大个是真的爱她,还是只是时间里匆促的一场交际呢?   在何影繁反复做心里挣扎要不要拿这个来考量一下解均安这个人时,却没注意到庄妆的神色在迅速的变化,刚才还聊得绘声绘色,如今想到什么,幽幽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双人旅行,其实没有那些顾忌,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话里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何影繁哪怕无心,也能感觉出那么几分。回过神看着好友的神情,脱口而出:“要不然我不去了,留下来陪你吧。”   “别!”庄妆赶紧阻止她,“我没什么!反正都习惯了!你好不容易谈场恋爱,可别因为我黄了,我之前说那些话,也是希望你别在爱情里昏了头,本质上我更希望你玩得开心!”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才把心里翻腾的感觉压下去,孙邺就像她多年来的一个信念,落地生根太久,深刻到骨髓,有时候真不知道该不该放手。   庄妆笑了起来,演技突然爆发,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惊叫道:“我想起来了,单位同事今天在群里组织小长假出去玩,我现在就回她!”   何影繁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转移了话题。两个人沉默的时候,对着手机仿佛是最能化解尴尬的事情,连她与解均安之间,也不例外。   打开了最近一直在玩的手游,何影繁来了兴致,立刻卖起了安利。庄妆也是个爱玩的,一看做的还不错,入坑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在庄妆的撺掇下,一个心血来潮,何影繁建了个帮,并且力图拉同样被安利入坑的解均安来凑个三人成众。   临睡觉,庄妆冲进了何影繁的小房间,携带着枕头,把被子一掀,直愣愣的躺了进来。她穿了件单衣,外套都没罩,开门入室冷风嗖嗖往里钻,整个人像根冰棍,何影繁吓得抖了两抖。   “好些日子没跟你卧谈了,趁我家白菜还没有完全被拱走,我得抓紧抓紧。”庄妆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工作,八卦,说到最后,也离不开爱情与未来。   “看你们最近感情升温还不错,姐姐我总算可以少担心那么一丢丢。”庄妆不由有些感慨,这些年看着何影繁怎么过来的,难免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啊,你们这样子就像掉了个个,你家那位倒是十足十的小公举,想我当年可是要死要活黏在一起,你们家那位可不就是这样,一会会找不到人就吃味了。”   当年孙邺追庄妆,那个憨呆的硬汉,直来直去那叫一个曲折,可是真的追到手了,才发现从前高冷的人儿像快粘人的橡皮糖,庄妆可不如何影繁外热内冷,内心里认定了一个人,那可是不放手,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   何影繁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表情,庄妆脸上全然是回忆的甜蜜,一时之间,自己竟然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睡了吧,明天还要起早上班。”   何影繁翻身去关床头的台灯,两人互相道了晚安,四下里就静了下来。   向来不是秒睡,何影繁躺了一会,身后没有动静,就当以为庄妆已经睡着的时候,背后有了翻身的响动,庄妆闷声呢喃:“不管怎样,都要好好的呀。” ☆、Chapter 28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收拾收拾回学校了_(:зゝ∠)_ 看文愉快~小可爱们~   028   动车平稳的穿过长江三角洲地区,时值上午,虽是深秋,但风光正好,阳光微暖,七分袖不热不凉。   临窗是一片片疾驰而过的风景,何影繁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看解均安横屏玩手机。   “你怎么瘾比我还大?”从上车到现在,姿势就未换过,何影繁觉得自己还时不时心疼电量,看个小说听个音乐什么,然而傻大个就坐那儿一动未动。   解均安欣然一笑:“既然玩了,当然要玩得好。”   在他的思想里,一直以来,不论是工作、学习还是为人处事,他都力求做到最好,现在连玩个游戏也不例外。何影繁不知道,解均安这样的完美主义者发起疯来,可以熬个几日夜不睡觉。   只见他微微挑眉:“有个厉害的男朋友让你吹嘘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却没有说到何影繁的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急火上头向压下去,何影繁强行跳跃了话题,咕噜了两句:“哎,昨天跟你说我建了个帮会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要不要来?要不要来?”   “你建帮会?”有些戏谑地反问。   何影繁就差变成星星眼,连旁人一瞧,都定要觉得这女孩正犯着花痴,可解均安却没有什么反应,连眼皮都没抬,仿佛理所应当:“你几个人?该不会光杆司令吧?啧啧啧……那肯定什么福利都没有,不来不来,我现在待这个可如鱼得水了。”   失落铺天盖地而来,上一秒还在幻想一起开疆辟土的英姿,下一秒便愣怔在当场。解均安的思考方式没有错,大概正常人都会这样权衡吧,可何影繁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就是个游戏吗?”   倒着坐火车的时候,当你发现某一刻窗外的美景时,所有的反应都已经来不及,那些景致正渐渐远去。   何影繁百无聊赖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人敲了敲自己身前的小桌板,是个外国老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段不知道什么国家的语言,又指了指桌上的充电宝。何影繁第一反应是寻找解均安,可是身边的座位是空的,还有余温,应该是去了洗手间。   老头还在缠着她说话,英文似乎比她还蹩脚,竟然把何影繁逗笑了。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只能局促地拒绝了他。   见事实如此,老头也不再多说什么,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时不时摆弄手机,涨红了脸。   看着屏幕上的10%电量提醒,何影繁犹豫了一下,咬牙把线拔掉了——反正还有傻大个在,偌大个中国人又不会丢,万一那个老爷爷真有急事呢。   从里面的位置挪出来,何影繁走上前,轻轻将充电宝放在那人面前,用英文解释,希望下车之前能还给她,回来的时候在走道上转身撞在解均安的胸前,一吃痛,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卧槽,变形金刚吗?”   解均安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一脸正经:“什么变形金刚!那是胸肌!”   何影繁翻了个白眼,溜回了自己的座位,腮帮子鼓起老高。解均安看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发问。   “怎么又惹得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何影繁眨眨眼睛,一副无事的样子,其实内心早就OS:你是不是变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竟然不跟我玩,不要忘了是谁安利你进来的!   解均安没有接过话,好像真的当她没事,何影繁一口老血梗在心头,可是又不死心,只能转头聊了些别的。   “刚才有个外国老头跟我借充电宝,我看他挺急的,就借了……哎,你有没有带?我手机也没电了。”   解均安两手一摊,回答还很理直气壮:“没有,我带那种东西做什么。”不过眼瞅着何影繁写在脸上的喜怒哀乐,赶紧揉了揉她的头发顺顺毛:“是是是,宝贝心地善良。”   事已至此,何影繁只能待机闭目养神,却又忍不住凑到傻大个面前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其实也不全是,我只是想到,你找不到我的时候,那么着急,再看到他的样子,如果也有人在等呢,也许就是一个念头,便会错过人生很多东西。”   她叹了口气,转向窗外,太阳正从云里露出脸来,大地一片灿烂:“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心向阳光,宁愿一辈子天真傻气,也不想一副看尽沧桑的模样。”   解均安听着,闭了闭眼,沉下脸来,仿佛有无数把凿斧,在他心里破冰而行。他有些触动:他的小矮子,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一种人。   为了贴近生活,何影繁并没有订酒店,反而选择了民俗,可是等入住的时候,却傻眼了,这贴近的两张床垫,连席梦思都称不上,摸了摸涨满了气,根本就是俩充气床。   “算了,将就睡吧,这装修环境还不错,可能主人还没来得及买床,难怪这么便宜……”何影繁捂着脸,果然便宜没好货,不过她也不敢让谢均安订,万一订出什么五星级,她更会肉痛到死。   “凑合一下,古人还席地而坐呢!”谢均安靠过来,没想到地板太滑,床垫直接飘移走,何影繁没坐稳,差点翻车,整个人干脆懒洋洋躺了下来,一脸再也走不动的慵懒。   谢均安去拉她,她便耍起赖皮,等前者板起脸作势要走时,何影繁又跟弹簧青蛙一样,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直接就扑了过去。谢均安大臂一挥搂住她,却想磨磨她小孩子脾气,半是埋怨半是嫌弃地说:“哎哟,你怎么还穿着这条裤子?臭丫头一个。”   何影繁咋呼起来,狡辩:“没有啊!不过是长一模一样,你看不出来罢了。”   “一样?”   “觉得还不错,懒得想,索性买了一打。”何影繁说得很诚恳,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解均安直觉嘴角抽搐,他轻轻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啧啧感叹:“我觉得你的脑回路跟常人不太一样。”   下午,两个人溜出去看潮,虽然八月十五已过,但于堤岸边抄着手走一走,再远眺平阔的江面,也有几分舒坦。   走到一处行人渐少之地,何影繁吐吐舌头,干脆放声背起了课文。解均安没有拦她,似乎也没有觉得这样的行为颇损格调,只是远远的观望着,一言不发,仿若岁月静好。   未有遮蔽,水天一色间,何影繁的长发被撩起,卷曲,然后又在风里散开,自由而放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也许因为时隔多年,记忆也出现了偏差,想不起的地方她便顿一顿,撩一下耳畔的发,缓解尴尬。   “哎呀哎呀,想不起来啦!”   解均安同样在失神,这篇文章,同样有一个人背过,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随着潮水而来。因为是文科生的缘故,背得比何影繁流畅得多,而那轻盈又充满魅力的嗓音,连时间都甘愿失色。   原来他和詹荷之间的过去,也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她们认识得比之前任何人都早,却也只是在兜兜转转中结束于上一任,本以为分分合合已经是这世上最大的考验——那么久了!和之前那些散乱的爱情都不一样!所以他才那么不甘心!   “喂!傻大个儿,该不会真的傻了吧!被大风吹傻了?这里凉飕飕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何影繁歪着头看他,撅着嘴,眼睛明亮得如白沙里刚淘净的珍珠。   解均安清醒过来,捂着胸口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刚才的那些,小矮子并不知道,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她是那么简单干净,可是自己却渐渐迷失初衷,早已错失了最好的开口时机。   等何影繁走过来亲密地吊着他的胳膊时,他想揉揉她的头顶,但怎么都下不去手,那些浓重的痛苦情绪似乎还潜伏在周围,对詹荷若是恨与不甘,那对小矮子呢?难道就真的能说是爱吗?   “你想好晚上吃什么做什么了吗?”他终于收回了手,平时前方,“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满足你。”   也许只有这样,才会让愧疚稍微消弭。   何影繁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或者真是心大并没有在意太多,反而在听到他的话后愤愤地嘀咕:“哼,你明明知道我有选择恐惧症,我最怕随便了!”   杯盘狼藉,两个人风卷残云般吃过饭,捧着肚子溜达到了夜市。秋天的夜还不算太冷,街上人流因为放假多了一倍,一路逛过去,很有些颇有情调的小店。   随便推门而入一家,何影繁立刻被架子上五花八门的线团吸引,想到天气转凉,她忽然心血来潮,拉着解均安挑选起来:“快,你看看你喜欢那个花色,我给你织条围巾!”   解均安按住她的手摇头,何影繁立刻皱起了眉毛试图板着脸吓唬他:“你是不是嫌我手艺不好?”   “不是啊。”解均安对着毛线球有些头痛,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些原因想附骨之疽,何尝不是在腐蚀他的心。   何影繁已经甩开他的手,自顾自挑选起来了,哪个男朋友不是听到后欣喜若狂,只有傻大个一副面瘫冰山脸。   “你想想,你回去过后不是还有项目吗?有可能会加班,并且,你每天还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不想你太累。”   “要不然织个手套呢?好像会快一点?”   解均安拉着她往店外走。何影繁踉跄跟着,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话:更重要的事?写小说吗?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动笔了,不过好在,之前在小本子上记下的细节并没有因为忙碌而断掉,等素材足够,她就能把一切都倾诉而出,想想觉得甜蜜又满足。   虽然没有买成毛线,但出来一趟不买点什么总觉得空落落的,何影繁回头正好瞄到收银的台子旁挂着一排钥匙扣,随便指着一个喊道:“要不买一对情人扣吧!”   可是解均安已经推门而出,脸色有些难看。   何影繁看他没吭声,只能追上去,任是再神经大条,也不可能完全没感觉:“你怎么了,傻大个?”   他该开心,还是该落寞呢。如果相遇是在另外的时间和地点,没有那么荒唐的开始,是不是他们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发展。   何影繁就站在她的面前,尽管把腰板挺得笔直,但依旧娇小可爱脱不了稚气。   解均安低下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些东西太俗套了,等我给你找个独一无二的!”   何影繁总算明白过来:“敢情你是从前收到太多,才拒绝我的?”   解均安摸了摸下巴,笑得坏坏地:“那可不是,我以前可是男神。”   何影繁气得甩开他的手,一个劲儿往前走,解均安在后面跟着,心疼又无奈,怕她不看路待会撞个满头包,只能小心翼翼护着。   然而前面的人儿突然就停了下来,回过头瞪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呢?傻大个,为什么呢?”   “大概,是你的天真和简单。”他呵出一口气,说着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却发现,那颗心不再是编撰时麻木的心了。   “是傻吧!你就变着法骂我傻!”何影繁一跺脚,转身要跑,解均安一把把她拉住,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像我这样的人,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而你是上天的宠儿,只需要偶尔睁开明亮的眼睛。影繁,你就是老天给我的至宝,也是我的救赎。”    ☆、Chapter 29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登场庄妆和大池~ 看文愉快~ 又想码剑三了_(:зゝ∠)_   029   生物钟不知何时被固定下来,庄妆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睡意全无。房间外面传来拖鞋轻缓地擦过地板的声音,何影繁起床蹑手蹑脚地去洗漱。那些窸窣的动静细微得本不易察觉,可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连呼吸的节律都能听到,庄妆麻木地眨眨眼,只能任凭杂音进入缭乱的心里。   完全没有早起的必要,连支撑的信念都没有,庄妆骗了何影繁,她根本没有跟任何人约,公司的微信群里永远都在吐槽吃穿和化妆品。   没一会,屋子终于再没有动静,庄妆翻了个身,觉得心里有些酸苦,可是眼睛却干涩到发痛。   孙邺不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也不是最好的一个男朋友,在别人的眼中,这个男人固执,倔强,憨直又不懂风情,有时候穿着上也不讲究。庄妆算不上顶尖的美女,但稍稍收拾打扮一番,至少看起来很养眼,所以,他们是那么不登对。   可是就这么一段不被看好的感情,却一直维系了那么多年,在一个人打拼最艰难的时候,依旧被庄妆视若珠宝。这世上大概有的人爱得深刻,如血如骨如庄妆;也有人爱得理智淡薄,如风如云如解均安;还有人爱得稀里糊涂,譬如何影繁。   躺着玩手机,手机砸到了脸颊,痛得庄妆直呼,但这一砸,把她彻底砸醒,半刻钟后,庄妆从床上爬起来,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K3976的旅客请注意,17号检票口开始检票。”   广播不停的重复,清亮的女声回荡在空落落的大厅,白日里送走了千万旅客,夜里凉飕飕,只觉得格外清冷。   “没人了吧……”检票员搓了搓手,也到点了,正准备关闭通道口,忽然远远瞧见一个女人拽着将要滑落的背包风尘仆仆赶来。   “等等,还有我,还有一个!”   庄妆把票塞给她,向一阵风一样跑过,若不是刚才从瞌睡中惊醒,只怕要错过这班车了。去往偏僻的小城,没有直达,需要坐火车先到邻近的省会转车。庄妆买票的时候已经迟了,所有的动车高铁全部售罄,匆促下只能买了这张特快,在车上委屈一天。   一路疾跑,庄妆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像这样开心又充满力量,仿佛回到高中的运动会,代表班级参加八百米的她,跑到最后一圈,离终点只剩下最后百米。   她想,爱情里如果还有人在试图努力,那么就不算输。   找到自己的座位,是硬座,不太舒服,车厢里还有些奇怪的味道,庄妆把头靠着窗户,在黑夜里陷入沉思。自己要这样坐一整天,光单程就要花费一两天,如此往返,究竟值得吗?   次日清早,睡得正熟的两人不是被何影繁设置的闹钟叫醒,而是被池怀卓的夺命连环扣吵醒。解均安接起电话,以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嘿,组织派我来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打扰到你的‘性福’?”池怀卓一贯嘻哈的画风,只不过话语里除了逗弄,还有一丝疲惫。   “滚!”解均安低吼。   电话里传来几声嬉笑怒骂,都是平日里熟悉的人,都是屡见不鲜地赌徒套路,引得几人不停嚷嚷。   “看来老司机翻车了……”池怀卓话还没有说完,解均安已经啪地挂掉电话,他只得耸耸肩,解开驾驶座上的安全带,“愿赌服输,今天谁来开?”   有个扁平头戴眼镜的小伙子站了出来,移驾驾驶座,招呼大家上车:“估摸傍晚就能到了,你们再检查检查,车上帐篷睡袋登山杖齐不齐。”   后备箱传来嬉笑:“OK啦,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出去爬个山还非得跑那么远。”   池怀卓把墨镜放下,翘着腿拽拽地道:“我想的,怎么,你有意见?”   ……   这边挂掉电话,解均安彼时还有些睡意朦胧,眯着眼朝何影繁看过去,傻丫头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睡得正香。   不对啊,他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搂着美人在怀,怎么早上就——他这才发现哪里不对,两片气垫床呈现一个八字型撇开,褶皱的印子上依稀能看到某人脚丫子的杰作,这姑奶奶真不安分,这一脚要是踹在自个身上……   心高气傲的解均安在清晨的凉风里,瑟瑟一抖,显得莫名有些凄凉和挫败。   庄妆下了火车,转了大巴,舟车劳顿后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来到了小城。她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这个城市如此陌生,但这里离孙邺那么近,就算是站在冰冷的夜色里,她也能感觉到,心跳的热度,要把她烧起来。   “你猜猜我在哪里?”   “孙邺,我来了,我想离你更近一些!”   两个小时前发出去的消息,音信杳杳,连电话都未曾有一个。庄妆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那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再度升起,和昨天早上一样,躺在床上,那时她觉得,她必须要见他,不然消极下去这段感情就真的完了。   她又站了一会,饿着肚子疯狂地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只有转接语音信箱。路上的行人随着夜色渐浓反而多了起来,出来喝酒宵夜的也一波接着一波。   “孙邺!我不相信你不爱我,那那么多年都算什么呢?我都还没有绝望,你为什么要比我先放弃呢?我可以等,等到你转业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我知道你怕拖累我,但我从来不曾看不起你!我在上海拼命工作,终于有了一些积蓄,我们可以随便找个小城市定居,开个小店,平平凡凡过一生,我都愿意!”   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夜开始深了,喝酒的人从面色不改一直喝到满面通红,菜热了又凉,凉了又加,但路边站着的人始终不肯离开。庄妆不停地搓着胳臂,晚上气温骤降,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她,冷得直哆嗦。   有几个醉汉从马路上摇摇晃晃走过去,提着酒瓶子在低语什么,庄妆不由握紧包,警惕打量,等到人走开以后,才不由松了口气。   小城不比大都市治安,这条街上入夜以后鱼龙混杂,但是作为一个陌路人,庄妆并不知道。   有个醉汉朝后瞄了一眼,打了个眼色,旁边一人立刻绕道。   “快过来!”   斜旁一人大喝,庄妆被唬得一愣,这个时候一双手抓过来,方才如梦初醒。   “快过来,来这边!”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可是慌乱之下,庄妆分不清楚声音从哪里来,她心中狂喜,第一个念头是她终于等到孙邺,可第二声出来时,全身的血液又冷了下去,不是他啊。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车前灯照得人眼睛一花,庄妆趁乱往后退了一小步,浑浊的酒气扑了她一脸,那双粗粝的手擦着她脖子划过,吓得她整个人尖叫起来,死死地护住身边的包。   池怀卓以为她被这猝不及防的场面吓傻了,冲过来抓她,一脚踢在那个醉汉身上,那几个醉酒的人眼神都变了,拎着瓶子就冲了过来。车后面的人心头一跳,慌忙便要下车来,眼看局势就要发展成为大乱斗。   好在,庄妆还没有扔掉这最后一点清醒,跟着孙邺不是没横过,该有的社会经验也不少,后面这群人一看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前面遇上实实在在的流氓,肯定要出事。   “快跑快跑!”趁着间隙,她推了池怀卓一把,力气大得竟把他推得一个趔趄,走的时候还不忘顺走桌上的酒瓶,往地上一砸,一份孤胆可唬得两边的人。   半推半就上了车,身后几个酒瓶子杀到,就是可惜了辆好车,漆面给砸掉不说,得了不少凹坑。   车里一时没人说话,几个大男人围着,把庄妆圈在中间。池怀卓瞪着她,显然很不满意:“你刚才拉我干嘛,小爷我都准备撸起袖子正面刚了,你看看,这典型一吃了败仗屁滚尿流的模样。”   庄妆浑起来是真的浑,一脸鄙夷颇为不屑:“就你?我看我不拉你你一会可真要屎尿齐流了。”   车内有了闷笑声,唯独池怀卓脸色很难看,郁郁到了极点:“怎么说我刚才也算帮了你,没个谢字也就算了还拆我台。”   男人们的眼在两者之间溜达了几圈,纷纷在心中纳罕,这大池平日一副纨绔模样,什么时候也看上这种辣点子软钉子类型的女人了?   生气归生气,风度还是有的,池怀卓心想每次碰到这个女人都能窝一肚子火,还是早点送佛送到西:“你住哪儿,带你一程,别一个人瞎转悠。哎,你一个人在这边儿,这你老家呀?”   “不是。”庄妆语气很冷,“我没有订酒店,你在附近找一个把我放下来吧,我等人。”   看池怀卓那么紧张,还以为是新相好,没想到人家正眼都没瞧一下,可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话语刚落,往窗外看去,两个人都很尴尬。强龙压不了地头蛇,为了甩开那帮人,稍稍绕了点路,这一开,竟然走过了僻静的河道。   庄妆没吃东西,又受了寒,在加上舟车劳顿,胃里顿时一阵翻涌,她忍了一刻实在难受,只能痛苦地拍了拍车门,前头开车的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看了一眼池怀卓,踩了刹车。   堤岸上人迹罕至,庄妆冲了出去,扶着路边的树干呕,呕着呕着,心塞到极点,她不死心最后看了一遍手机,依旧毫无音信,一怒之下,摔了出去。   可是砸在地上还不到三秒钟,她就后悔了,生怕从这三秒开始往后都会错过,又发了疯一样往前冲过去,捡起手机小心的捧在手心,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   池怀卓推开车门:“我去看看她。”   走了两步,他似乎心软了,叹了口气,回头打了个招呼:“车就给你们了,想绕着这个城兜个十几二十圈风也可以,去找个酒吧喝酒也行。”   车上的人面面相觑:“这小子还真要泡妞?这种时候也能叫浪漫,这他妈什么时候变成了痴情种子了。”   庄妆发了一会呆,回头却没见着车,池怀卓在不远处冲她拍了拍手,招呼她过来桥面上席地而坐,嘴里还犹自颇为不屑:“醒醒吧傻姑娘,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的!去他妈的狗屁痴情! ☆、Chapter 30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一章苦逼庄和傻逼池的故事~这一对其实我也蛮喜欢的~ 看文愉快~呃……好吧,虽然有点小虐。   030   “疯疯癫癫哭哭啼啼可不代表轰轰烈烈的爱情。”身边的人变得温驯而又静默,池怀卓呵了口气,开始自顾自絮叨,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   庄妆哑着嗓子说:“我没想过要轰轰烈烈,我现在只想归于平淡,哪怕最后变成一个市侩的黄脸婆,只要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他么见过哪个男人这么没种?呸!见一面会死吗?放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知道不?”看庄妆一脸打蔫儿的模样,池怀卓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胸腔里来回冲撞,忍不住把嘴炮对准了这个女人:“你也是,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外更应该保护好自己吗?我见过的女人高傲自持的太多,像你这样委屈求全的还是第一次见,从你开始妥协的时候,这段博弈里面你就已经注定是输家!”   “爱情不是博弈!”庄妆站起来居高临下大声吼叫:“除了他这个人,我什么都不肖想!”   “好!就算如此!你高尚你伟大,可这样就值得吗?世间好男人千千万,你何苦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似乎就很难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说话,每一次都竭嘶底里,每一次都痛苦崩溃。   庄妆眨了眨眼睛,在夜空下竟然显得如此明亮,一抬手,指着这座桥:“那你说,它为什么建在河的这一段,不可以建在那里,那边,或者是那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无厘头的问题让池怀卓一噎,因为激动和寒冷,眼前这个女人咬着牙根说话在风里抖得厉害,她脸上半是苦笑半是自嘲:“都是注定的啊……我不仅相信感觉,更迷信命运。”   “哈?命运?”池怀卓笑了,听到回答,冷不丁有些吃味,目光渐渐凋零黯淡下来,“还真有人相信命运,真是傻得无药可救。”   只听他娓娓道来:“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人,从生肖星座到八字,都说我们相合,从相遇一路走过,完美而无暇,可最后,我们还是各分东西,这究竟是命运,还是不是命运呢?”   他眼睛里铺了了一层哀戚的神色,庄妆垂眸,平静下来的心绪终于有了一些不忍,那些久远而被盖过的回忆,凌乱散落,个中滋味兴许还不如某些情侣的万分之一,那么自己究竟在执念一些什么呢?   “要喝这个吗?”才眨眼的功夫,池怀卓已经从刚才的落寞里变了脸,又恢复了那一贯的嘻嘻哈哈,油腔滑舌的调调,变戏法一样拿出几罐酒,“刚才顺来的打人凶器。”   手脚有些发麻,也许小酌几杯,能暖和一点。庄妆伸手去拿,也不拆穿他的谎话,刚才跑路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心去捞几个酒瓶,他们这儿可没有酒鬼。   “你知道和一个陌生男人喝酒代表什么吗?”池怀卓半眯着桃花眼,嘴角勾起来的时候声音故意放沉半个高度,显得诱惑十足。   庄妆没有说话,抱着酒瓶,脸色雪白。   “哎,看来你真的很难过。”池怀卓叹了口气,咬开了瓶盖,“重新介绍一下吧,我虽然不叫池迟,但也不是我瞎编的,那是我小名,因为我以前,经常迟到。”   说到以前的时候,他眼里明显有光迸发出来,可惜稍纵即逝,太过短暂。   “我叫池怀卓,我爸大概希望我能一辈子有怀璧之才,但没想到生了我这么个只知道游手好闲的酒囊饭袋。”   庄妆仍然没被哄笑,池怀卓也不气馁,反问道:“你叫庄妆,是因为很爱打扮吗?”   庄妆仍似没有听到,仰头灌了两口酒,就在池怀卓都要以为她成哑巴的时候,她蓦然侧过脸,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难得祥和。   “大概是因为,所有的女子都希望,十里红妆,得遇良人吧。”   手机响个不停,听到声音的解均安一边解袖扣一边从外间走进来,在被褥里翻了了个底儿朝天,才找到裹在里面的手机,心想这丫头又乱扔东西,要是不注意给拂到地上,碎了屏或是磕了印子,大概又会郁闷好久。   抬头,正对上灯光通明的浴室,隐约有水声不断,朦胧的雾气里,难免引人遐想旖旎美景。   解均安觉得喉咙有些干,咽了咽口水,低头去看手机,它的主人因为洗澡,所以并没有发现这个电话。   本以为是何影繁的哪个闺中密友打来的,结果一瞧名字,竟然是池怀卓,这小子不是在外面野游吗,大晚上的连打几个不断,这是要作什么幺蛾子?   “喂?”   对面的人似乎比他更惊讶:“怎么是你呀?你媳妇儿呢?”   想到一早的戏谑,护妻狂魔冷冰冰地把他挡了回去:“你找她做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杂音,似乎有人呕吐,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声音,池怀卓手忙脚乱下连说话都有几分吃力。又是几秒沉默的空音,解均安不由皱了头:“遇到什么事情了?你小子喝酒发昏了吧。”   “不是不是。”池怀卓难得沉下声音,低头看了看才喝了一瓶就脚沾地不稳的女人,心想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算了,跟你说也一样,我在路上捡到了你媳妇儿的朋友,跟她报个平安信儿,我之后回上海一并给带回来。”   “傻大个!”何影繁唤了一声,正擦着头发走出来,于是又接了一句废话:“你在打电话啊。”   池怀卓听到她的声音,大概也有些酒精上脑,便就着话筒咋呼了两句:“嫂子好呀!最近玩得怎么样啊?”   屋子里出奇的静,何影繁耳朵灵便得很,听见后竟然笑眯眯地回答:“挺好的,就是解均安照相永远一个表情,都不怎么笑。”   “谁说他不笑,”有了酒精的支撑,池怀卓也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他以前可爱笑了,迷倒了好多女生,当年那谁不也是拜倒……”   “你要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的。”解均安却没征兆地挂了电话,两头都有些懵逼。   “他遇到了庄妆,人可能喝醉了,不过目前很安全。”解均安私心里并不想让这个电话破坏了旅行的氛围,迢迢千里,也不愿何影繁过度紧张,池怀卓这个人虽然纨绔,但心肠不坏,他既然承诺下来,必然能保证安全到底。   “妆妆?她好像有跟我说和部门的人一起出去玩,怎么这么晚喝得那么醉?”她并不清楚池怀卓的行踪,庄妆也一直闭口不谈,所以何影繁根本没意识到她的朋友已经跨过千山万水去找那个数月未曾谋面的男朋友。   何影繁把手机拿回来,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没人接听,只能改留了短信。“庄妆不是个在外不节制的人,醉酒九成九是因为想到了孙邺,那个男人,简直是她这辈子的魔咒,从某种程度上讲,我宁愿她分手!”   “你这是劝分不劝和啊。”语气似乎是少有的重,连面不改色的解均安都被吓了一跳,看着她侧脸的分明轮廓和坚定不移的眼神,解均安觉得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何影繁对事远比他想象得更决绝,那么有一天,在她对这份感情绝望的时候,她是不是也会这样对自己。   “哈哈哈,有点激动,”何影繁似乎也察觉出自己有些失态,讪笑两声:“你快去洗澡吧。”   解均安嗯“嗯”了一声,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忙音传来,池怀卓似乎反应过来失言,人人都有秘密,解均安不愿提及的往事,究竟是在保护何影繁还是在保护他自己呢。池怀卓想不明白,觉得脑子里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连带一旁的啜泣声,吵得他心肝脾肺肾都要爆炸。   庄妆蹲在地上又红了眼睛,一个人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他们都说我不该再坚持了,是不是真的到了放弃的时候呢?拖着,是没有了爱却仍旧不甘心吗?”   池怀卓看了一眼马路上零星的车辆飞驰而过,对着黯淡的屏幕又骂了一句:“妈的,不会真准备把老子丢在这儿,开着车在城里转了个十几二十圈吧。”   这公子哥儿浑起来除了高贵的骚气,还总有那么一股地痞子流氓气,这大半夜走路除了累点麻烦,他倒是胆大,反正打架不嫌事儿大,当年跟解均安在国外,什么没见识过,就连警局也进过。   “别蹲着啦,起来,我们要赶快找个地方住下来!早知道至少留个帐篷,倒是比这些破罐子有用。”池怀卓上前去拉拽她,没想到庄妆跟秤砣一样,铁了心纹丝不动。   就在他缓了一口劲儿,准备直接上手抗走时,女孩忽然站了起来,因为急速头脑供血不足便摇晃着向前扑过去。池怀卓抱着她,却见酒气扑面,庄妆对着他深深地吻了下来。   而城市的另一边,夜色下,另一个人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面色很疲惫。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那么拼命请到假,至少会呆到明天早上。”同住的战友拿着毛巾端着盆子去洗漱,见到孙邺跟一副见鬼的模样,“你脑门儿上血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到的。”孙邺冷冷地,不再说话。   见他这副死鱼模样,那人真的看不过去了,苦口婆心地劝:“要我说,军婚也不就你们这一对,但我觉着天下都没你纠结,等转业出去,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   那个刚毅的军人叹了口气:“是啊,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可那之后呢,我能做什么呢……”   庄妆想要平凡的生活,难道她的一生就只能做个带孩子的妇女,每天忙碌在茶米油盐,连去买个菜都能砍价半天?年轻时候,她爱那个飞扬青春的女孩,而现在,他却渐渐萌生退意,不想再捆绑她。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啊。” ☆、Chapter 31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嗯,比窝在家里会更容易有灵感。 看文愉快~   031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庄妆第一次对何影繁闭口不谈,而池怀卓嘻嘻哈哈讲半天也不绕回点子上,两个人都装哑巴,旁人也不好过问。   但何影繁看着庄妆“正常”的作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以前三句话不离的孙邺,终于从庄妆的嘴边消失。   “我总觉得这里有事儿!”上班前,何影繁在地铁出站口给解均安打了个电话。   那边传来走路微轻的脚步声,还伴随一阵谑笑:“你就别瞎操心了,庄妆那儿你不都问了好几次了,也许真是你想太多。”   “你别不信女人的直觉,我从小到大第六感可准了。”何影繁瘪瘪嘴,仍旧不死心,“何况不是还有你吗!池怀卓那么滑头,你比他更厉害,你就能收拾他!”   解均安听着眉毛不由一挑,不走心但嘴上却要压一压这个说话没边际的女人:“合着你变着法儿骂我呢?他那么滑头我比他厉害可不是奸诈吗?哼,我不收拾他,晚上我先收拾你。”   那最后半句语气带着旖旎,何影繁没忍住就想歪了,脸瞬间烧成一只烤虾,嗔道:“谁给你说不正经的,好了,我打卡进电梯了,不说了。”   等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喜滋滋的,但这种窃喜让她很不好意思,只得低着头,卡在关门前冲进了电梯,挤在一群面无表情的精英人士中。   还没到点,办公室里的人还在闲聊刚刚过去的国庆,一个个看着都有些假期综合征的疲惫和倦怠。   童柳很早就来了,何影繁刚在座位坐下不超过三秒,就被她叫了过去。   原来,今天嘉世的负责人要过来洽谈合作,签下来之后,两方可能会一直共事到项目结束。现在人已经到公司了,秦姐叫项目相关的人过去开会。   何影繁赶紧准备了一下,抄起资料往会议室赶,半路上肚子一阵剧痛,心里一盘算,坏了,这日子该是大姨妈到了。两项择其轻,何影繁飞快衡量了一下,拉了拉旁边一个妹子的袖子:“小贾,你帮我把东西带进去吧,我去趟厕所。”   小贾比何影繁早入公司半年,因为年龄相仿,两个人平日里稍微熟络一些。   “哎,待会儿秦姐发现了你就完了!你可快点!看你脸色惨白惨白的,真没事儿?”小贾不放心的问。   “没事儿没事儿!”何影繁挥了挥手,消失在走廊尽头,“秦总怎么可能记得我这种无足轻重的小兵,最多被童柳姐发现骂一顿,哎呀,别担心啦,总比待会因为那啥啥丢脸好……”   兴许是最近心绪不宁没休息好,何影繁强忍着疼痛溜回来的时候,主位上的人已经开始说话了,反正依照位置,她现在也只能坐在后面,便悄悄推门从后面溜了进去。   她猫着腰,对方公司下首的几个人正好将她遮挡。   “秦姐,你们的提案和企划书我都看过了,确实非常有合作的价值,只不过……”会议室里很近,只有一个男人在说话,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殊不知有道视线早已穿过人墙而来。   “只不过什么?”   秦潇虽然没料到嘉世派来的负责人竟然不是前两年合作过的杨总,而是个最近才略有听闻的年轻人,但也不好质疑,毕竟嘉世是老牌子,也多次合作了,选择这样的人必定有他出色的原因;他们Sapphire这两年招来的新人,同样很有潜力。想到这里,秦潇也不由有了些骄傲的神色,但却止步于眼底。   “这个地方,是谁想出来的?”男人的手指在文书上指了一出地方,轻轻敲击。秦潇扫了一眼,提议她看过,很不错,虽然风险稍稍大一些,但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她下意识去看童柳。   童柳闻言,在自己那份上翻找,小贾凑过来,可不正是何影繁做的。她心中一急,“呀”了一声,下意识往旁边空置的座位看过去,倒没想过文件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担心节骨眼上何影繁人没到,铁定逃不脱一番骂。   寻声望过去,圆桌聚拢的人稍稍避开,露出何影繁僵直在后方,不知道下个动作该做什么合适。   她震惊地盯着最前面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亦饶有兴味看着她,他总是在她身边出其不意的出现,并且有他在,不是痛踩一脚,便是落井下石。   偏偏还是这么重要的时候。   卫初眨着眼睛,仿佛在说“好久不见”,然而看着何影繁面无表情,瞬间就翻脸不认人。   “这个地方是你做的吗?”他的嘴边带着冰冷的笑意,忽然,谁都没料到他伸手把文件往前一推,话语里无不是刺头,毫无怜惜:“你就这种水平?”   所有的目光像针一样刺过来,何影繁捂着肚子低下头,看着推到自己身前的文件,脸色不太好看。余光里,童柳冲她摇了摇头,小贾也异常紧张,秦姐皱着眉头,卫初作壁上观,而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忍住啊。   潜意识在鼓噪,何影繁几乎要把那句“我会重新改”脱口而出,可是怯懦也好,丧气也好,难过也好,难看也好,那个自己曾经认识的卫初,一而再再而三的咄咄逼人,难道真的只是想看自己出丑吗?   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忽然回想起那一日,解均安带着他,极为耀眼的在众人眼前华丽转身,想到他指点江山的意气,想到他果决的回敬,想到他牵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呵护,心里忽然涌起勇气。   “策划案有什么问题吗?嘉世和Sapphire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每个人都有用心在做,我们秦总在这一板块一向资深,她亲自拍板下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是时间太仓促卫先生有了什么疑问,我可以慢慢详细介绍。”   她指着文件上那个板块,微微一笑,“这只是初稿方案,我相信如果两方达成合作,必然两相协同,能创造更好的收益。”   卫初碰了颗软顶子,也并不以为意,仿佛全都在他意料之中,他的眼睛里甚至亮起了一束光,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曾经那个何影繁又回来了,那种激动在血液里滚过,难以言表,这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话里托词暗捧一番,也确实如何影繁所料,秦潇果然接话:“新人难免会有些细节处理不好,之后我们一定会给嘉世一个满意的完美方案,卫先生如果没有其他疑问,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卫初伸出手,回复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微笑,但眼光却一直在何影繁身上打转:“那是当然,这个项目我们和贵公司还有不少需要磋商的地方,合作愉快!”   等出了办公室,何影繁终于松了口气,小贾站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吐舌:“吓死我了,要知道秦姐可是出了名儿的难搞,你也真敢说!不怕马屁拍在马腿上!”   何影繁苦笑了一下:“总不会比现在更糟。”   “好了,我先去忙了,你也别在意,加油!”小贾拍了拍她的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过乌云可还没走开啊。”   大概是知道她和童柳走得近,小贾才会说这样的话。何影繁心里也知道,想了一下,免不了要洗一番耳朵了,耸了耸肩便抱着文件向另一边走去。   迎面撞上那个人,她突然觉得,乌云真特么还没走开。不过要见的人,始终逃避不了。   卫初像是刚从洗手间出来,整了整西装,抬头就看到了她,那个她就在他伸手能及的地方,头发微微卷起,眼神里不复年少青涩,也没有软弱绝望,那些散落着希望的星光,是因为那个人吗?   一念思及,他忍不住想去触碰那珍贵的画面,然而何影繁的声音已经把他从梦境中拉出来。   “没想到又见面了。”   卫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个女人在逼他认清现实,他不得不戴上假面,冷冷一笑:“嘉世总部在北京,上海这边的分公司缺人职位空缺,公司内推,外派出来历练历练,过两年回去职位直升两等。”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何影繁笑得像狡黠的猫儿,听他这番自说自话,又想到早上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奈何她出了名的气死人不偿命,吃了亏也不是个省事的主。   卫初果然脸色一白,但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哪个没有几张假皮相,他可还绷得住:“我只是怕你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你而来。”   狡辩!   “你笑什么?”看到何影繁仿佛将他看透的目光,卫初有些如坐针毡。上一次见面,她还是失魂落魄,这一次,职场再会,竟然已经隐隐透着锋芒,那个人……竟然对她有这样的影响力。   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回曾经的她,可是解均安,竟然可以让何影繁的生活焕发光彩,卫初忽然觉得,胸臆中有口气难平。   “这样也好?你也看到了,如果没有实力,只怕被碾压的连渣都不剩,不是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的,我等着看呢。”卫初压低声音,在她耳畔呵呵笑道。   “如果你没有自知之明,那我不介意……推你一把。”   卫初走后,何影繁脸上的冷汗全都冒了出来,肚子里似有寒意往下坠,她疼得牙关打颤,只能勉强扶住墙,重重吐出口气。   那一刻,她一动不动,只是拿出手机,看着屏保上的灯亮了又熄灭——那是一张合照,解均安何尝不是她的精神,她的太阳,她的信仰? ☆、Chapter 32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章节我改好了都先放存稿箱啦,这样免得忘_(:зゝ∠)_ 看文愉快~   032   两人当年也算知根知底,如今整日针锋相对,倒是各自平分秋色。何影繁每日与卫初斗智斗勇,一面要忍受他时不时的冷嘲热讽,鸡蛋挑刺;一面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重负下的工作,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旁人兴许察觉出几分两人的不睦,小贾心有隐忧,冯迎舞坐看好戏,唯有童柳,深知小孩子把戏,看得无可奈何。   因是如此,反而给格子间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转眼忽至深秋,魔都的晚上开始刮起阵阵妖风时,冬天便近了。   直到有一天下午,何影繁忽然收到一条自家编辑来的消息:“亲爱的,今天更新了吗?加油哦!”   何影繁看着那条消息,忽然有些懵,连手上的工作都暂停下来——这么久了,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并没有完全被遗忘啊。   她想了想,回复了一条消息,反问过去。过了很久,百忙之中的编辑终于发来一条回复:“啊,我只是例行公事催催更呢。加油哦!”   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失落,那一刻,心情忽然变得复杂,就像很久的老朋友向你发来问候,正当你欣喜若狂以为再度拾起联系的时候,你发现那问候只不过是群发。然而,你的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因为过了那么久,你已经无话可说。   又转头去工作,可那种感觉一直萦绕在何影繁心头不曾散去,只要她稍稍停歇,便会再度陷入思考的僵局。实际上,她有些沮丧,觉得自己从某种意义上,依然没有摆脱LOSER的标签——小说,写得不成功;项目,做得束手束脚;就连感情,仿佛也要过冬一般……   卫初那些话,整日仿佛蒺藜扎在心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解均安与自己并非同路人。   自从她开始忙碌起来后,解均安似乎也有所感觉,也不再打扰他,两个人进入了一种各忙各的阶段。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想试图寻找那温暖的避风港,却发现她和解均安的联系还停留在早饭时间的招呼。脑子里被工作塞满,想来都是废话,竟没有一个话题能逗乐。   下班之前,何影繁终于憋出了一个可以互动的点。她打开淘宝,找到了很久之前收藏的连接,那是一对黑檀木的情人印章钥匙扣,可以自行DIY,但她自己一直未想好究竟要刻一些什么字,便搁置到如今。   “嘿!傻大个,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诗句?你小名儿叫什么?”   “……”解均安回了个揍人的表情,一脸嚣张:“满脑子都是骚想法,骚想法。”   嚯!何影繁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这家伙被盗号了吗?还敢斗图,是时候把珍藏多年的法宝寄出来了。   两个人有得没得逼逼了一会,何影繁失去了耐心,她心里很没底,总是担心解均安不喜欢这样小孩子家家的东西,干脆直接了当给傻大个拍了过去。然而过了一会,解均安慢悠悠地回复了一句:“你别老是想送我东西了,你个小萌新,留着钱给自己买零食不好吗?双十一马上要到了。”   真的像开玩笑吗?   何影繁的热情忽然被冲淡,慢慢地,她关掉了淘宝后台,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傻大个工作的时候其实很投入,他并不喜欢被打搅,他其实对自己已经很包容了,可是何影繁不知道,在解均安心里,她就是一张白纸,怎么会知道,情侣间的一切一切早就已经成为他岁月下描摹过无数次的花纹。   也许在解均安心里也很矛盾,这致使他始终无法百分百投入,用一个人去消弭另一个人带来的痛,这对何影繁其实很不公平。说到底,被发了那么多次好人卡,自己压根儿也算不上好人吧。   何影繁刷到朋友圈,忽然,想起国庆的时候,那一晚她看到的照片。那一天,趁解均安洗澡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解均安隔着浴室告诉她解锁密码,让她代为转了一封邮件。那之后,想起很久以前在寝室和孙卉聊起的内容,她还是没忍住,偷偷点开了解均安的朋友圈。   那是一张没有被删掉却屏蔽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回忆——照片上,女孩只有背影,向着阳光,长发飞舞,男生面向镜头穿着格子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毛衣,笑得干净阳光。   原来自己也会心痛。   原来,解均安也曾如此灿烂。   自从那一场大雨之后,敞开胸怀的不止解均安,何影繁未尝没有改变。亲情血缘终归无法化开,她想尝试放下以前的执念,与父母的关系渐渐热络起来。   和解均安吃过什么好吃的,去过哪些美丽的地方,亦或者见过一些奇妙的东西,何影繁偶尔会拍下来,或者随身记下,忍不住想倾吐时,便会发给爸妈分享一番。何父何母看孩子高兴,自然也随之高兴。   但何影繁未曾想过,这些生活中的不经意之举,竟然会成为他俩第一次的分歧点。   这日下班之后,解均安带她去了一家口碑极好的泰国菜馆,何影繁说不上讨厌,仅仅只是不太合自己胃口,但是看到解均安似乎挺想吃,便也没再多话。   餐馆在小巷子后面,装潢风格清丽,餐馆内开着几盏暖黄色的灯,光线稍暗,但别有情调。   何影繁微微有些讶异,正巧何母跟她聊天谈起自家一个表姐刚刚喜得麟儿,大概也是对小孩子欢喜得不得了,时不时跟自己女儿旁敲侧击一番。做父母的大多担心,每每忍不住就想刨根问底。   在餐馆里坐下,点菜向来是解均安的事情,何影繁乐得个甩手掌柜,无聊中随手就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借机秀了一下恩爱,好让自家母亲不要操之过急。   奈何解均安把菜单推过来问她要什么饮料时,正好瞅见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   “你在跟你妈妈聊天?”   何影繁一边跟服务员指划点的饮料,一边笑着回他:“是呀,我妈好像挺想见你的,大概是想知道什么人能拐走他们的宝贝女儿!唔……我猜我爸肯定在她旁边看电视,没事也凑上两句。”   “看来你爸妈很宠你。”解均安顿了顿,轻声说:“我们俩的事情,你别都跟你爸妈说了。”   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何影繁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抬头对上傻大个儿时,他却撇开了目光。等应付完服务员,何影繁拾起手机,才恍然明白过来。   “哎哟,其实也就是吐槽一些有的没的,”何影繁也没多想,干脆把手机翻过来,反面扣在桌上,“喏,吃饭不玩手机了。”   菜上来了,解均安顾着埋头吃,热气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其实,我的意思是,俩个人在一起,还是要有私人空间,不要我俩做什么都报告一遍。”   “只是吃个饭啊,家长里短,我又没说你坏话。”何影繁彻底弄不明白了,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少了你侬我侬,话头却往这奇怪的方向发展。   话是这么说,但何影繁想得多,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餐馆大门紧闭不透风,没过多会就觉得心里憋闷得烦躁不安:傻大个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我父母知道他的存在?可是又不是愣头青早恋,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呢?   解均安咬着筷子也没回话,一旦提起到家长,似乎就变成了一件严肃又庄重的事情,就像快要跟某一个人宣誓,从此携手一生。那些挂在嘴边的一辈子看着容易,其实谁又知道这漫长的一生会生怎样的波折。   心底埋葬的那些情绪悄然涌了上来,他不敢看何影繁的眼睛,仿佛有所亏欠,但他更有些担心,若是有朝一日,何影繁知晓那些过去和当初的言不由衷,是否会再生枝节。可是她的小傻子啊,跟个白纸一张,若陷得越深,只怕会碎得越惨烈。   “说起来,好像很少听你提到你爸妈呀?有合照吗?不知道是像妈妈还是像爸爸,啊哈哈。”何影繁笑着打哈哈,说着打开了自个儿的相册,翻到一张最近的,挪给解均安看,“我爸可是我们家的活宝,你看,这张就是他学我的样子照的哈哈。”   解均安见她笑得开心,静默了一下,慢慢开口:“嗯,你和你爸爸长得很像。”   “那当然咯,人人都这么说!我爸老是吹嘘他自己年轻时候帅,可也没见得把我生得多漂亮!”何影繁吐了吐舌头,眨着眼睛盯着他:“哎,你呢?真的一张都没有吗?”   “没有。”解均安回答得很干脆。   何影繁瘪瘪嘴不再多话,但不知怎的,觉得平地里有些冷。她平日里最爱看书,书中写到,有一些踪迹和苗头,其实反映一个人的内心,有些时候,那些反映出来的东西,往往就注定了一个人的结局。   想到这里,她更加烦躁了,最近过于忙碌,似乎疏忽了很多东西,何影繁总觉得,入秋以来,解均安变得更加沉默内敛,她总觉得傻大个是个有故事的人,并且他还有很多事从未在她面前提到。算不得刻意隐瞒,但却让她打心眼里有些不安。   岁月漫长,我们都愿求仁得仁,最怕不过与自己亲昵的人,恍然发现其实并未坦诚相见。   “但愿有一天,不是看似亲近地站在你身边,而是能够真正的,与你齐心比肩。”何影繁呢喃着。   “嗯?你说什么?”   “我说呀,这个项目年底不完工,大概是别想清闲咯。”何影繁虽然唏嘘,却拿着眼色偷偷瞧他,见解均安竟然也眉目一低,幽幽叹息:“你这大忙人竟然比我还不得空。”   “小萌新才脚不沾地嘞!我也不想这么上赶着当女超人,可偏偏呢……”何影繁撇撇嘴,用玩笑般地语气继续道:“超人也怕遇见流氓!”   “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正经事儿来,一边端详着解均安的脸色,一边脸色很是古怪:“我在公司的合作项目里,碰到了卫初!” ☆、Chapter 33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总有万般无奈。 看文愉快~   033   何影繁偷偷拿眼光去瞧他,解均安神色一如既往,却反常地沉默到如今,今晚的气氛在这一刻降到零点。   回想起在佛罗伦萨第一次见到傻大个的样子,沉郁而淡漠,能深夜在门外一直接着一直点烟。那莹莹的红光忽然像一把剑直奔何影繁心尖而来,她忽然有些慌神,也许这样的解均安才是最真实的他。   难道仅仅是因为提到卫初吗?   虽然与卫初决裂,但他们曾是多年的挚友。何影繁历来活得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在脱口而出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这氛围让她冷静下来,她自己也变得惴惴不安。三番五次的挑衅,狭路相逢于上海,本来隔着千里距离不再相见的人,却总能歪打正着碰见,连自己都怀疑卫初的托词,何况解均安。   那么卫初,他究竟想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就算当日友尽,也不至于到追逐天涯海角报复的地步啊。   在何影繁沉默的时候,解均安同样烦躁不堪。他想起了那一日庄妆的话,像一根刺,从他密不透风的心墙外扎进去。他本以为卫初不过是个心气极高又狭隘的毛头小子,如今看来,过去并不像乍看之下的那样简单。   ——“不,恰恰相反,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仅仅只是朋友吗?解均安微微一笑,他并不信。   “你,你怎么把车开得这么快?”何影繁声音有些发颤,她下意识握住头上的把手,今天的解均安心情很不佳。   解均安头也没回:“是吗?刚才没注意到,以前习惯了开快车。”   车子飞快从高架上呼啸而过,何影繁关上窗,仍然觉得风声在耳,她瞥过头,窗上的倒影里是他冷峻的侧脸轮廓,那一刻,她觉得,他们始终隔着很远的距离。   “昨天吃饭,你为什么不来呢,多可惜啊,错过了一场大戏。”何影繁笑嘻嘻地问,想努力改善一下气氛,然而,这种笑容,看起来尴尬又刺眼。   解均安道:“加班,昨天跟你说过了。”   “嗯,我看到微信了。”何影繁应道,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有没有兴趣听,她只能尽最大努力找话,“你不知道那个女生说话多尖刻,也亏得庄妆以前能忍她四年。”   昨天晚上,庄妆的小姐妹来上海出差,说是久别重逢吃顿饭,实际上耀武扬威过来看她在这个大城市被压榨得有多惨才是真。偏偏庄妆这个人虽然随性,脾气暴躁,但实地里心软,碍于四年的情面,不想各奔东西还不太好看,反正也就吃顿饭。   吃饭归吃饭,但那女人明显是个不知好歹的主儿,逼得庄妆跑来找她顺带想叫上解均安镇镇场。何影繁听得出话里的意思,虽然不太喜欢这种物质的明争暗斗,但庄妆太了解她了,八面玲珑堵得她借口找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跟解均安提了一下。   当时因为加班而推脱,还让何影繁松了口气,但今时今日回想起一连串的东西,才让她有些冷汗涔涔。   吃饭和撑场都不是重要的东西,但何影繁渐渐发现,傻大个好像一直在规避。想起第一次请庄妆吃脱单饭,也是借口没有来。   “是吗?不过我觉得,你不会让她好过。”解均安终于笑了笑。   “哎,你真的不是变着法儿在骂我?”何影繁瞪大眼睛。   “傻瓜。”这一声呼唤,让何影繁心上一酸。她凝视着解均安俊逸的侧脸,似乎想看出个洞来。   何影繁转念一想,道:“我看最近妆妆和大池走得挺近的,不如下个周末大家一起约出来玩,我们也看看端倪。”   “你怎么这么八卦,放心吧,我倒是觉得,庄妆不像是会喜欢池怀卓那种类型的。”解均安语气缓和了不少,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却在何影繁预料之中,“下个周末啊?我可能要去北京一趟,抱歉不能陪你们了,你如果想玩,就把他们约出来吧。”   何影繁嗯了一声,没说话,心中却在苦笑。   看啊,自己想得并不是空穴来风啊,她的傻大个,真的没有那么,想融入她的圈子,而自己认识的人,除了认识池怀卓,他的朋友一概不知。就连池怀卓,也是大池腆着脸加的她的微信。   那一刻,何影繁觉得,两个人的世界仿佛各自有一道门,需要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推门出来相见,不需要的时候,就紧闭大门。我不知道他那道门背后有什么,他也无法彻底进入我的世界。   我们只是关上门来跳舞并渴望同步的两个人,殊不知一曲终了,竟然除了舞步,对这个人再无所知。   多可怕啊,这个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还有很多事情,你被拒之门外。   何影繁心中苦涩,也不再说话,直愣愣打量窗外的景致,车里一路沉默到分别。解均安把她送到楼下,绅士地道别,等他的车走后,何影繁才打了个寒颤,独自走上楼去。   庄妆出来开门,看她脸色不太自然:“你怎么了?出去吃个晚饭,着凉了?”   追问下,何影繁只是摇摇头苦笑,沉吟了一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总觉得,傻大个在有些地方包容和退让,只是因为素养和绅士风度,并不是因为爱。”   “啊?不会吧?”庄妆被她的文字绕晕了,“你们是恋人啊,怎么可能不是因为爱?”   何影繁叹了一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   车子飞驰过一环,穿过最繁华的闹市区,一路狂奔到黄浦江。   引擎熄火,解均安也不开车内灯,就这么枯坐了一会,任由黑暗包裹着他。过了好一会,他突然伸手,在车载收音上调频。数字闪过89.9,被他飞快按掉,切换到下一个频道。   但命运,偏偏给他开了个玩笑。   男主播略带俏皮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欢迎各位收听深夜电台《回忆的旧巷》,大家好,我是主持人小粒。今天我们的婷婷因为有事没有来,但是没关系,这一期节目,我们请到了素有倾倒整座不夜城之女神音的詹荷小姐姐代班。”   “大家好,我是詹荷,很高兴在《回忆的旧巷》,陪大家深夜畅谈。”   解均安紧绷的神经忽然犹如雷击,他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想去按掉开关键,却在最后一刻又收了回来。   仿佛很远的地方,有此起彼伏的声音于此重合。   “同学你好!你叫解均安?我是詹荷!”   ……   “均安!解均安!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听好了!我詹荷!我詹荷,不愿意就这么庸碌一辈子,我的人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明明可以活得更好,所以凭什么要浪掷我的青春?”   ……   回忆像潮水涌来,那些日子触目惊心又历历在目,饶是他如今再怎么岿然不动,也无法控制住心里复杂的情绪。   解均安,你成就了今天的你,究竟为了什么呢?   电台里的主持人们还在互动,詹荷清冷的嗓音确实有种独特的魅力,更何况,没有画面的限制,人们的脑补和想象不容低估。   “我们聊了这么多期情感话题,分手这个话题似乎很是沉重,很多观众朋友在官博下留言吐槽说,分手过后该不该后悔?那詹荷姐,有没有什么对此想跟我们观众朋友说的。”小粒问道。   詹荷轻笑了两声,慢慢道:“我也只是说一说拙见而已。可能很多分手的朋友都会看到或者被朋友大灌心灵鸡汤,关于后不后悔这个问题……我个人觉得,我们之所以会后悔,是因为潜意识里担心分开以后,也许就再也找不到比那个人更出色的人;又或者说,对自己的付出仍旧心存不甘,但我觉得这些,都不应该作为麻痹自己的借口。”   说到这里,詹荷突然沉默了两秒,她已经发现稿子有些问题。而蒙在鼓里的小粒有些冷汗直冒,空音可是严重失误,会被处罚扣钱的。   好在,她很快又接了上来:“分开,并不代表感情失败,不是值得可悲或者可耻的东西,恰恰相反,那反而是生命赠予的成长之礼,让我们更加珍惜未来。Eason有一句经典的歌词——‘谁都心酸过,哪个没有’,一路走来,不带遗憾的人很少,分开是两个人有相同的遗憾,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与你有不同遗憾的人,那么相互弥补,最终才成圆满。所以,又何来后不后悔呢?”   小粒很快用冠冕堂皇的话接下去,她觉得詹荷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总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下面为您带来音乐《关于郑州的记忆》,愿舒缓的音乐声能伴你一夜好梦。”   詹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入了神。   响起的音乐声里,解均安抬起头来,忽然双臂猛然拍在方向盘上,后视镜映照出他的狼狈。   “……   爱到最后我们都无路可去   ……   时间改变了很多也什么都没有   ……”   何来后悔呢?何来后悔呢?   “解均安,原来放不下的人,只有你吗?”他的眼神猛然一冷,慢慢溢出痛苦之色,他的心里,此刻想的不是詹荷,而是那个永远言笑晏晏的小矮子。   詹荷说的不对啊,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有遗憾的啊!   那一刻,他仿佛已经有所预感,咬牙里传来一声低叹:“你怎么忍心,让她留下遗憾呢?”   当晚,卫初一反常态的烦躁难安,躺在床上如同咸鱼一样翻来翻去,却怎么也难以入睡,直到那个电话打来。   “这么晚了,什么事吗?”卫初看到来电显示,明显有些不悦。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介意,继续用那种轻到虚弱的声音同他说:“我一个人在家,睡不着,我……没有办法忤逆爸爸,思来想去,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   卫初神色稍稍缓和,转瞬变得有些无奈:“小爰,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也没有不开心。”   “可是,”女孩的声音变得急促,“从那天雨里回来,你就从来没笑过。卫初哥哥,你是真的不开心。”   情绪的起伏让她难受地咳嗽不下,她抚着胸口,平静下来才开口:“不过,我想到了,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卫初纳闷,正想让她别胡思乱想,却听沈爰先问道。   “卫初哥哥,你……想不想帮她?” ☆、Chapter 3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女主女二交锋?好吧,小姬又开始脑洞大开了。 看文愉快小可爱们~   034   翌日,在办公室,何影繁顶着黑眼圈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最近焦头烂额的事情太多,她已然没有心情和卫初见招拆招,还是老老实实恪守本分得好。等来年项目完成,所有不必要的相逢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有的人却明显不甘当睁眼瞎。   卫初瞧见她调头,眯着眼瞬间黑了脸,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   “看了我不用跟老鼠看了猫一样吧。”   何影繁冷眼瞧着她:“卫先生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我还要继续改策划案去了。”   依照往日两个人肯定得互相呛两声,但今日卫初难得有些耐心,心底里透出些喜悦来,也不跟她的冷言冷语计较:“跟你说点正事。”   何影繁板着脸,一副你说我在听的模样。   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或是想到何影繁会做出的反应,或是想到昨夜那个电话,他犹豫了一刻,在何影繁动身前拦住了她:“我……你想不想出名?”   “干什么?放开!”何影繁猜不透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警惕地打量了两眼,把他手推开。这里毕竟是Sapphire,被人撞见尴尬不说极易引发部门八卦。   卫初道:“给你介绍一个人。”   何影繁一脸惊奇,面露不悦:“我又不是明星,何来出名一说?”原来是这等废话,何影繁也不再心虚,干脆踩着高跟径直走开,“你曾几何时觉得我是这么肤浅的人了。”   卫初放任她走,却不紧不慢在后头道:“你不需要,但是,你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你写的东西吗?这世上那么多人,你熬到白头也不见得有识货的伯乐。”   听得这话,何影繁霍然回头,恶狠狠盯着卫初,后者却仿佛没看见她的眼刀,笑得贼兮兮的。   “关你什么事。”   卫初靠近,耐着性子俯下身来,贴着何影繁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的神色忽然颓唐,转头默不作声的离去。   “那就这么约好了,午餐我请。”   走路的步伐那么大,何影繁很快消失在层次复杂的写字楼内,也不知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没有。   卫初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萧瑟的感觉在他心头一撞,他舔了舔唇,忽然说不上来的心酸。   他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走读的学生回了家,留校的学生待在宿舍,他回来拿落在教室里的球衣,看见一个消瘦单薄的人影,独自坐在靠窗的桌边,拿着笔低头在纸上悉悉索索写字。   教室很安静,和她整个人的气质一样。   往后每一天,卫初都能看到这样的何影繁,而他,就站在教室门边,静静地不忍心惊破这一幅画。   何影繁何等敏锐,很快就发现了他,他也不忸怩,径直走到她桌前,往凳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斜着眼看她:“喂,这么努力呢?”   “不是写作业。”何影繁头也没抬。   卫初好奇凑过头去看,却被一本书打开:“靠边靠边。”   “神神秘秘的,该不会写情书呢吧?”卫初吃了闭门羹,只能在语言上打趣她。何影繁只是涨红了脸,默然听着,终于在下午开课前悄悄告诉他:“等我写完,给你们看。”   可是到毕业,他也没有等到何影繁给他看任何东西,因为那个本子在模拟考后被恶狠狠撕碎,碎渣一股脑掼进了垃圾桶。   然而何影繁不知道的是,卫初和值日生换了一下,趁倒垃圾的时候,把碎片捡出来,足足拼了三个星期。   他知道,何影繁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等待和陪伴才是最动人的告白;就像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第一个读者,其实是自己。   卫初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沈爰的短信已经到了,告诉他人已约妥,问他何影繁真的会来吗?   何影繁当然会去,就算不是为她自己。连她自己都没法反驳,解均安不仅是她的死穴,也是她的救赎。   卫初叹了口气,印象中的沈爰羸弱又纯良,但此刻他觉得,她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玲珑剔透。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半夜里,他听到沈爰的话,茫然地在电话里问。   女孩彼时眨眨眼睛,低下头,心里已经落满哀怜:“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中午,饭点加午休,时间还算宽裕。何影繁一路走到卫初提及的茶座,左右都是搭伴的客人,只有外边的遮阳伞下,坐着一位单身的妙龄女子。女子穿着套裙,拢了一件驼色的披肩,长发盘起,整个人散发一种安静的美丽。和CBD的精英白领相比,她稍稍弱了气势,但狭长的眉目,总有几分倔强与英气。   何影繁多看了两眼便转了视线,四处搜寻卫初的身影,却没有等到。心中犹疑:莫不是这家伙真的故意耍她?也怪她天真留着往日的情分,以为他除了挑刺不会那么无聊。   正在她迈开步子转头要走时,斜地里听见一声悦耳的询问。   “你好,请问是何小姐吗?”   何影繁闻声四顾,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独自喝茶的女子。   看到何影繁眼中惊疑地打量,女子微微一笑,自我介绍:“我是詹荷,听说你写的东西很漂亮?有没有兴趣坐下来说说话。”   詹……荷?   是那个,庄妆提过的,声音很好听的电台女神?   詹荷拉着她闲谈,慢慢道出来意。新媒体时代,听电台的人毕竟数量有限,詹荷不甘于现状,想要做出特色一举成名,需要更大的助力,于是想琢磨一些新鲜的内容,利用更多的形式工具推广。   “你是说,你想做一个节目?可是为什么是我?我相信电台从来不会缺少写手?”何影繁并没有轻信,在她说出提议时,反而更加警觉,“更何况,我一没人气,二没资源。”   “的确,你不是科班出身,说实话我也只是听沈爰提到,所以才想来看看。”詹荷点头颔首:“与其说是我选择你,不如说你自己要不要选择。”   何影繁忽然明白过来,在这个茫茫大的城市,任何一个光鲜亮丽的人都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容易,他们也不过独身一人,在这里漂泊闯荡。恐怕,詹荷也是如此,自己这话,何尝不可以放在她身上。这里多是缺少资源和人气的人,但也多是有勇气和梦想的人。   詹荷见她会心一笑,知道何影繁定然是看了出来,既然都是聪明人,也不再兜圈子:“写手从来不会缺的,但我想找到一些特别的,做一些特别的。”   “特别?那你做的节目,和其他的情感故事类节目有什么不同呢?”何影繁问道。   詹荷解释说:“这就是我想说的,市面上太多的鸡汤软文,大多刻意生硬,想不出故事的时候尽可能捏造,我的某某朋友,我的某某某朋友,但我并不想要这种感觉。”   何影繁有些迟疑:“那……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以为詹荷会大展拳脚,给她讲一番宏图大志,可没想到她只是垂眸,反而有些无奈地摇头:“我只是有这种想法,但细节,我还没想好。”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詹荷在想什么,何影繁不清楚,但对着只有一个虚无轮廓的棋局,何影繁却在考量落子的必要。说白了就是小成本,说大了就是两个有着一致目标的人一加一自然会尽心尽力让一加一大于二。   虽然,为什么詹荷找上自己,仍是一个疑问。难道真的是因为卫初,那她提到的沈爰又是谁?   何影繁猛然想起那场闹剧婚宴上卫初递过来的帖子,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如今蛛丝马迹一连,女人的直觉不容小觑。那个沈爰,就是卫初口中的订婚对象?   詹荷啜了口茶,悠悠道:“我们都需要时间去考虑。”   “没必要那么生硬,我不是面试官,你不是面试者,我们不是谈合作,只是聊一聊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价值和意义,文字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你人生的意义?”   话题蓦然轻松,何影繁忍不住露出了笑颜,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干净,倒是让詹荷现在里面微微一愣。   “在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个很老道的人,说实话,我读过你的文字,炼句很劲道,但总觉的缺了些什么,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恍然明白了。”   何影繁愕然:“什么?”   “没有人跟你提过吗?你的文章其实缺一样东西,所以才会显得有些空洞,白白坏了你的根基。”詹荷道。   一直以来,何影繁对自己的文字功底很自信,总是将不温不火的原因归咎于不跟随主流,也不屑于写一些媚俗的东西。乍然听见这样的评价,心里又难过又好奇。   “缺……东西?”她问道。   “是的,感情。”詹荷如实回答,“或者说,经历和阅历吧。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的眼睛很干净,还没有蒙上现实的阴翳。”   何影繁觉得这个女人说话很有意思,明明不太好听,但仿佛有那么些味道,再加上她独特的嗓音,竟别有一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没有尝尽人生百态,又怎么敢说自己能摸透每一个细节?自然就会出现很多想当然的情景,所以很多东西写出来总是差那么些火候。”   何影繁愣了一会,似乎在消化她所说的内容,再将过往联系一遍,隐隐有些触碰到瓶颈。   “抱歉,我说话比较直,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詹荷想了想,还是道了个歉,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明丽的单纯与简单,才越发想要呵护这种感觉。   何影繁反而非常高兴,她好像慢慢触碰到了一些看不见的屏障,有些茅塞顿开:“不会,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我的不足。”   詹荷是个左右逢源的人,怎么会只痛陈时弊,不加以肯定,于是她又说:“其实我很偏爱你的风格,诙谐里有三分直白,有些片段很有味道,说明你是个思考又善于观察的人,无论怎样,我都想结交你这个朋友,我这个人,看人倒还是有些自信的。”   她这般骄傲得说,倒引得何影繁哈哈大笑:“这么自信?真的从未走眼?一次也没有?”   本来只是调节气氛的戏谑,何影繁也不是个往心里去的人,毕竟这么多年,什么没有忍受过。只是没想到,詹荷还真的沉吟了一下,微微蹙眉。   那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心里浮现。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噢,是那天在酒吧,本以为他看自己的眼神,只剩漠然而冰冷,大概他的心里,只有痛恨和恶心。   也好,当初她不也顶着这样的眼光,走了过来,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詹荷用一丝很轻的笑来结束了午间的谈话,然后同何影繁告别,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在最后回答了那个问题。   “大概这辈子也只有一次看走眼,所以我才更加笃定人定胜天。”她说到这里有些触动,“有机会,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Chapter 35 作者有话要说:  找灵感,存稿存稿~ 看文愉快小可爱们~   035   何影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脚步轻快,表情虽然一如既往淡然,但在和卫初打了个照面后,难得没有露出冷眼和讥讽。   会议洽谈结束后,嘉世的人自然要回自己的地盘去。   午间气氛静悄悄的,不少员工吃了饭在桌边小憩,抓紧时间补眠。卫初本来站在角落和童柳交谈,似有所动,两人都齐齐回头,倒是弄得何影繁只得略微尴尬地微笑。   童柳忽然收了文件,托辞而去,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何影繁两眼,似乎故意要为他俩制造空间。   “那个……”   从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和詹荷相谈不错,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用了什么办法,身为旧友的他很清楚,何影繁是个看似棉花,但实际浑身带刺的人。   看出她想道谢的迟疑,卫初抿着唇听着,竟也不搭腔,更没有台阶可下。   “你脑子灵光一点,干活麻利一点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我可巴不得赶快把这个项目了解。”   可半晌后,卫初又改变了主意,无论做什么,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他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她的谢意,因为客套的都不是自己人——虽然现在他们也不像亲近之人,但这样,能让他稍微觉得舒服也罢。   何影繁偏偏要火上浇油:“噢,求之不得,我也巴不得早日完成合约,Sapphire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座大神。”   卫初咬了咬牙,拂袖走开了。何影繁哼着小调,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堵。   本来跟着嘉世的人一起走,结果才出了写字楼,就瞥见了路边的奔驰,司机打开门,脸色苍白的女孩从车中钻出来,朝着她微笑,轻薄得如同一张随时会飘走的纸。   “卫先生,下午还有……”助理小声地在他耳边说。   卫初想了一下,摆摆手说:“也没什么大事儿了,剩下的交给杨经理处理吧。你们也先走吧。”   几个人相视一笑,看了看沈爰,不由有几分吃味。嘉世的人都知道这个空降的人才,很受沈总的青睐,八成八是因为沈爰的关系。可惜了这个姑娘,本应该是天之骄女,却因为失去健康,而明珠蒙尘。   “为什么还没回家?”卫初皱着眉头,下意识没看沈爰,而是向开门的司机叮嘱:“石叔,上海风这么大,还是尽早送小爰回去吧,怎么能任由她胡来。”   沈爰仰头一脸倔强和坚韧,本想去挽卫初的胳膊,但迟疑了一下,只是拽住了他的袖子,翻覆摩挲袖口,一副可怜巴巴:“爸爸已经同意让我在这边留一段时间了,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卫初觉得有些头疼,可是每次看到这个孩子澄澈的眼睛,他总是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拒绝她。   沈爰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放手,只是娇憨地笑道:“我……的琴没有带过来,你愿意陪我去买一把吗?我还想逛逛南京路,去黄浦江坐船。”   “你以前没有来过上海吗?”卫初有些讶异,他虽然知道沈爰身体不好,但依照沈达对她的宠爱,还不是有求必应。   沈爰吐吐舌头,反问道:“以前又没有你,我为什么要来上海呢?”   这话露骨,倒是堵得卫初不知道该怎么会,一时半会也摸不清楚眼前这个楚楚怜人的姑娘心里究竟怎么想。   沈爰转脸苦笑:“事实上,这是我第二次离开家,第一次,遇见了你;第二次,还是因为你。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允许,妈妈死后,爸爸就一直不太愿意我出门,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医院。”   卫初心中一痛。   是啊,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他还在念书,导师觉得他天赋出众,不愿埋没高才,便介绍他去拜访一位很有名的实业家。那天卫初走过富人的别墅区,一个少女从墙头艰难地越下,他吓了一跳,看到脸色苍白又摇摇欲坠的沈爰,忽然伸出了手,那个女孩就这么跳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刻,他为什么伸出手,也许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善意的呵护,但于他缄默不谈的,却是往日的情怀。   多年前的课间,何影繁从光影下走过,他喊道:“喂!何影繁,我打赌你肯定从来没有逃过课,如果我猜得对,叫上庄妆我们一起去吃牛肉面怎么样,早上起晚了,没吃成早饭,肚皮都饿瘪了。”   何影繁瞧了围栏外的他一眼,有些着急怕他被学校的保安看见,只能隔着老远,不屑地说:“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去看书了。”   但彼时她摸着肚皮,听到了咕噜的声音。她其实今早也晚起,只吃了一片面包,听到牛肉面三个字就让她饿得挠心窝,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似乎劝说不动,卫初也不多费唇舌,从校服袖子里掏出一本卷了的书,道:“那你过来一下,帮我把这个练习册带回教室,一会课代表要收。”   何影繁又掉头回来,待她走近,卫初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何影繁大惊:“快放手,我要回教室了,你的练习册你自己放!”   平日里一派谦和的卫初突然耍起了赖皮:“不放不放!你陪我去吃牛肉面!不然我就叫人了,要是被教导主任发现,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你!”何影繁气结,她何时做过出格的事情,更何况如今风言风语,要是被叫家长,那会更加难堪。   反正吃个牛肉面也不会太慢,下节自习课,兴许不会被发现。   拗不过卫初,何影繁只能费力地开始爬栏杆。   彼时的男孩青涩又阳光,但身量已经慢慢长开。卫初冲她长开手臂,笑得格外飞扬:“来啊,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只听噗通一声,何影繁落在了他脚边的空地上,掸掸灰站起身,一边推搡他还一边怒骂:“快去吃啊,噎不死你!”   那个时候,没人看见少年,不着痕迹收回了手臂,眼睛里的失望一闪而逝。   何影繁从来就未曾在他的怀抱中。   那一天的阳光那么好,卫初仿佛置身在回忆的错觉中,身不由己伸出来手。女孩落在他的怀中,兴奋地笑道:“太好了,我正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呢,谢谢你啊。”   央求再三,卫初带她去小区外吃了一碗芋圆,又将他送了回去,也是那一天,他遇见了沈达,这个眼光如鹰的中年人,也是他要去拜访的那位企业家。   对沈爰来说,他就是依赖,也是那一天他遇见了卫初,是个好人,若是遇上坏人,是不是就变成另一幅模样。   但对卫初来说,自己不过是过客而已啊。   “小爰,你所求的是什么呢?”卫初叹了口气。   然而回过头来,沈爰已经在三丈外冲他招手:“快上车啊!”卫初心想,她若是没听到,也就罢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人活在世上,谁都要个信念。他的信念如果是何影繁,那对沈爰来说,未尝不可以是自己。   卫初没有陪她坐在后座,反而开了副驾驶的门。   沈爰没有表态,甚至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趴在窗口发呆,临了,才喃喃一句:“要是身体允许,我一定会跟她抢你。”   何影繁整日都满怀心事,她开始思索詹荷提议的可行性,慢慢来了兴趣,她甚至觉得,话题可以不仅仅止步于感情,固然爱情是最博人眼球的东西,但生活中能引起共鸣的东西很多。   往日自己在码字的时候,心有感触的,不仅仅是主人公的爱恨,也许还有那些平凡人不经意的一笔。   不管怎么说,她觉得詹荷一定还有下一步。这样聪明漂亮有想法胆识的女人,肯定不会只做一手准备,如果自己真的要选择,那么就必须拿出一些能站得住脚的东西。   何影繁趁工作间隙,随便翻了翻以前写的东西,结果看着看着忘了初衷,忽然有些惆怅——自己以前设想的浪漫片段,一个也未曾在生活里出现。   想到这儿,不禁给解均安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怎么了嘛?”解均安赶紧发了个拥抱的表情过去,“晚上要加班?”   “呃……不是。”   “那是肚子饿了?没带小零食?”   “也……不是。”   “卫初找你麻烦了?”解均安沉吟了一下,他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   他非但没有猜中,何影繁还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委屈的喵星人都缩成了一团球:“不是不是都不是。”   “我觉得我的人生不完美,你当初都没追我,我就被你拐走了。”何影繁沉浸在自我遗憾中,整个人很泄气。   她的言下,未尝没有担忧——有时候得到的太容易,是不是会更容易失去?   解均安嘴角抽了抽,当初在佛罗伦萨,是谁喝醉了酒死皮赖脸地缠上他的?于是解均安眯着眼回道:“那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再说。”   “要不,你现在追追我?”何影繁不死心地提议。   解均安却会心一笑:“噢,就你这小短腿?还想跑出我的手掌心?” ☆、Chapter 36 作者有话要说:  想名字,想剧情和截取内容提要,三大痛苦的事情_(:зゝ∠)_ 看文愉快小可爱们~   036   两人虽互留了联系方式,却都不是清闲人,忙来忙去也未曾刻意逢迎对方。何影繁回去跟庄妆偶然提起同詹荷见面的事,平日里虽然不着边际,但关键的时候,连这个小妮子都冷静下来。   “我觉得詹荷这样的人不可能平白来找你。”庄妆可没有被惊喜冲昏头脑,反而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的地方,让人眼前一亮。   何影繁自然不会瞒她,便把卫初那一揽子事也一并说了。   “哈哈,”庄妆甩了甩头发,悄悄凑到她脸庞:“你是想让我帮你打听打听那个沈爰吧,放心,朋友圈子我还是能男女通吃的。”   何影繁弯折眉眼,着实有些无奈:“平白承人家一番情可不太好。该我的我会争取,不该我的我可不敢妄求。”   因着平日不得闲的缘故,故而詹荷总是在中午约何影繁简单喝个咖啡。没有节目的时候,詹荷似乎不算太忙,每次见她都姗姗而来又施施然而去,连走路都比何影繁慢好几个拍子,有种说不尽的婀娜姿态。   这一日如平常。   周六,何影繁上午加班,竟然提前完成了任务,给解均安去了一条短信说中午有约让他自个儿先吃,自己则舒舒服服去赴约。   同詹荷两个人从大千世界切入,无所不谈,谈无不欢。甚而到最后,詹荷都微微哑然。她本是抱着情面而来,却渐渐发现眼前这个姑娘,心中装着说不完的故事与话,星罗列致,华奇有趣。   “这么好的灵感,真的没想过把它写下来吗?”詹荷笑着问,她比何影繁大几岁,有一种年长者的惜才之情。   “有啊,”何影繁悠悠答道:“我也想搞个大的,只是觉得依旧没到时机。”   “怎么说?”   何影繁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用小勺子搅着泡沫:“因为我的笔力还不够,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冒进,要继续蛰伏,等到我状态达到百分之百那一天,一定以最好的面貌呈现。”   詹荷听了,挑了挑眉,算是认可。   “我上次说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如今想一想,大概也摆脱不了世俗的开头。”   “嗯?”何影繁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仔细地听。   “从前,我很爱很爱一个人,我把人生最青春的时光都给了他……”   中午的时间短暂而弥足珍贵,往常,都是何影繁掐表先走,詹荷再行离开,而今日,时间尚有余,却抢先有汽车喇叭冲她们鸣响。   她们坐在露天咖啡馆,回头就瞧见那辆好车,虽然并非顶级,但能显出品味。   “你男朋友来接你了。”何影繁嘴角一勾,本是开玩笑的揶揄,未曾想詹荷竟没反驳。   “你呢?男朋友来接你吗?不是下午不加班了,天气好,就出去玩吧,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在外面跑得欢。”詹荷拢了拢外衣,站起身。   何影繁“唔”了一声,也跟着起身走出来:“应该在路上吧,也没什么好玩的,顶多看个电影,昨天好像有新片上映。”   “那我先走了。”   詹荷外前走,车里的男人立刻从驾驶座里出来,站在车边深情地望着,只是笑,等着也没有半分不耐。   这个男人看起来长相气质都很一般,唯一可看就是脾气上佳。何影繁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等詹荷隔着老远叫她的名字时,她恍然明白过来。   那种表情啊!   她还想以詹荷的样貌气质,定然能找到上佳的,可就是这种感觉,俯首帖耳,何影繁终于读懂她的表情,原来她享受的是像女王一样的光环。   “小繁!”   詹荷突然去而复返,低下头在她耳边呢喃,她的笑容甚至有几分莫名的味道:“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找男人,一定要辨别清楚,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别的。”   “吃饭抢着付钱的,不一定是爱你,只是男人的面子。吃完饭送你回家的,不一定是爱你,可能只是有关风度。你有求于他但尽是些琐事他满口答应的,不一定是爱你,也许出于自尊……以上如此,比比皆是。”   何影繁愣在原地,依旧摸不透她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当然,能嫁到真正爱你的人,说来不易。所以,有时候各取所需也不错。”   “我大概要忙一阵子了,”她像一个天之骄女一样踩着高跟鞋走了,话语还残留在风中:“欠你的故事,等下一次出来喝咖啡的时候再补吧。”   汽车绝尘而去,何影繁转头避开风口,心里碎碎念上海的妖风入冬后格外猖狂。才走出去不出五米,背后又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影繁!”   何影繁回过头,解均安抱臂看着她:“小傻瓜,你在发什么呆。”   “我在想你。”何影繁憋着嘴,这可不是借口,事实上,她真的在想解均安,而且不知怎的,詹荷最后那一番话,总叫她有些莫名恐惧。   解均安一听,心情大好,张开风衣外套,把她包在怀里:“算你有良心。那你都在想我什么啊?”   何影繁的脸贴着她的胸口,果然风小了,她格格一笑:“我在想,你可不会对我百依百顺,你还老是骂我矮子和傻瓜。”   解均安一愣,却听她继续道:“这样也挺好,我才好肆无忌惮叫你傻大个,扯平扯平!”   “你看,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但彼此是最珍贵的。”   因为对口行业吃紧,詹荷归国后,先北上帝都试图寻找机会,那段日子她曾兼职帮身体不好的沈爰上过英语课,两人因此结识,一直保持断断续续的联系。   沈爰这次来了上海,詹荷自然要做东,吃饭订在徐汇区。沈爰借口人生地不熟,硬拉上了卫初同她一起赴约。詹荷不清楚内情,只当是两人感情好快要订婚,也正有参谋的意思。可沈爰的努力亲近,同卫初的得体距离,在詹荷这个过来人面前立刻原形毕露,倒是闹得尴尬百出。   趁卫初去洗手间之际,詹荷拉过沈爰的手,虚长几岁的她对这个羸弱的小姑娘不禁有些担忧:“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中国有句古话叫强扭的瓜不甜。姐姐说的也许不好听,但以我多年的一些阅历来看,这个卫初,并非你的良人。”   “人的生命那么脆弱,如果要顾忌这许多,总是不能尽兴。”沈爰一听,似乎并不以为意,反倒笑得明澈剔透:“我和詹荷姐姐你不一样,你们会有许多掣肘,是因为你们恐惧一生漫长,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奢求一生的机会,所以,能够深爱,为什么不用尽全力去爱?”   听完她的话,詹荷久久沉默下来,心上仿佛刺入一刀——自己跋涉追寻这么多年,竟还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得明白。   卫初回来,正好瞧见詹荷垂眸,脸色发白,便关切的问了一句:“詹荷小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詹荷仓惶抬头,却正对上卫初如电般探究的眼神,她着实吓了一跳,“啊?”   刚才帮沈爰圆场太多,倒是叫这个年轻人误以为自己是来当说客的,这时间爱恨情仇,别人只有越说越乱的,能拎清的,还是得靠当局者自己。   詹荷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   沈爰此时也插过话来打哈哈:“一定是我刚才那个冷笑话,把詹荷姐姐冷得脸色发白。詹荷姐姐可要见谅,小爰自小就嘴笨。”   哪知卫初瞧了沈爰一眼,并没有打算顺着台阶而下,反而勾了勾唇:“詹荷小姐这样的知性美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受不了你的冷笑话,一定是你自己淘气!”   气氛又凝滞下来,沈爰看不懂了,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犟什么。   “冒昧问一句,詹荷小姐可还单身?”   卫初坐下来,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沈爰这才松了口气。   詹荷楞了一下,摇摇头,没想到话锋突然又转,不由对这个年轻人多看了两眼,竟似觉那一双眼睛有狼顾之相。   她还没开口,沈爰先抢了话头笑道:“詹荷姐姐的男朋友可帅了!听说现在还是IT业的精英,就在上海呢!我还在北京的时候,痴情得一路从国外风尘仆仆追过来,哇塞,那叫一个郎才女貌……”   沈爰并不知道詹荷早已分手的事,她这一通吹,让詹荷心里苦不堪言,倒是叫她解释也不太好,不解释更不好。   提起IT业,卫初心里一跳。   他不是没看到詹荷眼里的复杂,慢慢品出了一些意味,但碍着沈爰,却不点破,反而扬声慢悠悠道:“上海IT业啊?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在CA。”   CA?   詹荷的身影几不可见抖了抖,道了声抱歉,离席去了洗手间。   卫初看在眼里,等她身影消失,回头对沈爰似怒似笑道:“你詹荷姐姐的男朋友就那么帅?比我还帅?”   “当然是卫初哥哥最帅!”沈爰的嘴一下子就甜了起来,难得卫初对自己说的话这么上心,心里还不欢呼雀跃。只见她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登对而已,也只有詹荷姐姐这样的女神身高才hold住那种男模身材……”   卫初脸色大变,眼睛里亮起一团火,闪着扑朔迷离的光。   “我去一下洗手间。”卫初扔下一句话匆匆走开。   沈爰摸不着头脑,扫了一眼身边空着的两张凳子,眼睛里刚才燃起的欣然的火苗慢慢熄灭。她支着下巴,只能冷冷又茫然地看着窗外肃杀的冬景。   “一扎果汁只喝了一半,怎么个个厕所跑得那么欢?” ☆、Chapter 37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已经无法概括全章_(:зゝ∠)_   037   年终考核将近,非常时期,几乎每个项目组都在加班,每个人都脚步虚浮脚不沾地。夜幕将近,忙归忙,但这些历经大浪淘洗又始终坚信自己是会发光金子的人儿,自然不会在吃饭一事儿上亏待自己。   点上了外卖,办公室里的氛围开始活络,几个年长的老员工又当起了操心老阿姨,依次点名批评那些叫苦不迭的单身狗。说着说着,就侃到了某个小姑娘的追求史,这样的话题脱不开炫耀,自然少不了Alexia和尤子文,冯迎舞素来爱凑热闹,立刻就贴了上去。   何影繁可不想成为八卦女王更不想当焦点,便拿着饭默默在旁边吃,时不时陪笑两下。   也不知道哪个眼尖的瞅着她要拖下水,突然发难:“小何不是也有男朋友吗?这么水灵的姑娘,你男朋友怎么把你追到手的?”   差点被饭噎到,措手不及的何影繁只能支支吾吾道:“啊?反正就很突然,一下子就在一起了。”   怕冷场,还故意干笑了两声,何影繁快窘到地洞里去了。这对她来说还真没什么谈资,相遇的过程看起来浪漫,说起来完全过于儿戏,这比一见钟情还一见钟情啊!   “反正啊,女生不要太主动,不然可就被动了哩!”Alexia做了技术性总结,总算把场子圆了过去。   周沧叨叨着,身为热爱办公室八卦又闲不住嘴巴的男性娱乐爱好者,立刻捧起了Alexia的臭脚:“对对对,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太容易得到的都不太容易珍惜,何况是自己送上门的。”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女生打破砂锅追问:“哎哟哟哟,周沧啊,做人就不要挑不要捡了,现在男性人口可比女性人口多了几千万!”   何影繁听着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像一千只蜜蜂同时扇动小翅膀。   那句话不知怎的就溜进了自己的耳朵,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她想,那个时候也是她开的口吧。倒没想过珍不珍惜的问题,只是忽然感叹,要是这初恋一辈子,都没享受到什么浪漫追求的玛丽苏桥段,好像真的便宜了傻大个儿!   对面大楼的高射灯照过来,何影繁眼前一花,这个角度的剪影让她身子簌簌震颤——啊,那张照片,也有这样的光斑晕染开。   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解均安锁在朋友圈里的合照,何影繁默然下来。   这么久了,无论何影繁怎么逗他,解均安也只是抿着一弯浅笑,从没有开怀放肆。若说这个人从来面瘫内敛,她或许便不会思及,可偶然的一瞥打碎了蒙昧的梦,让何影繁也生出的期盼和怀疑。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你前任,我只遗憾,没有遇到那个阳光灿烂的你;或者说我遗憾,自己并无法带给你那样的阳光。   公司在周五的晚上举行酒会,何影繁奢侈了一把,买了一条藕荷色的长裙,穿在臃肿的外套里面,以备室内不时之需。   大上海请客应酬统共那么些地方,从厅里出来就碰到了被抓回公司陪同应酬的池怀卓。   瞅见她,池怀卓一脸惊羡,酒气有些上来,腆着脸道:“哇塞,我现在开始相信解均安那家伙的眼光了,啧啧啧,怎么璞玉从来落不到我手上。”   何影繁哭笑不得,用考量的眼光打量他,忽然想起庄妆最近的怪异举动,不由双手抱臂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话要我帮你转告庄妆。”   池怀卓讪笑着打哈哈,何影繁倒是认了真严肃起来:“带话可以,但是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说,你也知道庄妆的情况,如果可以不要去招惹她。”   “可是已经招惹上了啊。”池怀卓叹了口气,借着酒劲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哎呀,我是说,她最近都不理我,我还以为我哪里又得罪了她,所以这不想让你搭个桥,请她出来请客赔罪。”   池怀卓虽然人轻佻了些,平日里油嘴滑舌,但行事应该有分寸,何影繁只是狐疑,却没忘旁地里胡乱猜。但毕竟人心难测,也不怪她没有深入细想。   池怀卓瞧着她一脸不信,继续说好话:“刚才看那些国字脸大爷都快吐了,还是美女养眼,真好看,吃准了你家男人喜欢藕荷色啊!”   “真的吗?”   何影繁有些惊喜,女为悦己者容,这误打误撞的竟然合了解均安的喜好,叫她在心底好好窃喜了一番。   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两个人在一起少说也半年多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或者说没看出解均安喜欢藕荷色呢?   “这么淡雅的颜色,我可没看出解均安是个多么附庸风雅的人,他家就一件藕荷色的东西都没有,连幅字画都没有,你确定他真的喜欢藕荷色?”何影繁瞪大眼睛。   酒气一冲,池怀卓脱口而出:“当然没有了,那是因为他前女……”   一时失言,他立刻住口,再看何影繁的脸色,冷汗就冒出来了,恨不得立即咬了舌头。   “我知道了。”   此处清静,池怀卓声音那么大,她有怎么可能会听不到,何影繁盯着外面的月光,说不出的失意。   “哎呀别啊别啊,”池怀卓赶紧补救,“都怪我嘴贱,你别误会,他不想让你知道,说明均安他非常在乎你,她怕你知道他的过去,因此不喜欢他。”   “你就当耳边风,再不济当我放个屁也成。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心有芥蒂,不然我这毁人姻缘,可不成千古罪人了。”   看他一副哭丧脸的表情,何影繁倒是被逗笑了。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何影繁拿起一看,正好是傻大个的电话。池怀卓那个人精,偷偷瞄了一眼,知道再不走就得大祸临头了,于是脚底一抹油,准备开溜。   “我的好姑娘,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先走一步。”   消失前还不忘记对何影繁再三叮嘱:“哎哟,记住帮我约庄妆,万分感激!”   何影繁假装不胜酒力,道了个别,拎着包走出来。看着庭中月凉如水,不禁把外套拢得更紧。   她仿佛能听到发动机涡轮旋转的声音,像饮酒后的心跳一样急促,可甩甩头,又万籁俱寂什么都没有。   周围有人相携欢声笑语地走过去。   何影繁僵在原地,直到华灯的尽头,有人一样看到她,轻轻唤出名字:“影繁。”   她蓦然回头,月光下清雅到极致,她看到解均安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也看到他面上细微的惊艳和惊诧。   何影繁咧着嘴角,忽然想笑,这一笑说不尽苍凉还是无奈,又像在控诉人世的狗血和可笑。   “怎么了?这么开心。”解均安走过来牵她的手,将碎发替她捋到耳后。   不自觉伸出手,抚摸上他已经有些棱角的脸,何影繁才发现,解均安根本并不是意义上的白面小生,他的皮肤充满沧桑的粗砺,岁月已对他刀斧相加。   ——那个时候的你:阳光又意气风发。   何影繁突然涌上酸涩,淡淡地收回了手,却被他在半空捉住。   不想让他看出破绽,于是她努力展颜:“你看过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吗?”   “没有,”解均安把那双冰凉的手紧紧攥着,放进自己西装的口袋,蓦然一愣:“那是谁?”他显然没理解到这个意义不明的句子,竟然还追问了一句:“玛格丽特·杜拉斯是谁?她情人又是谁?”   饶是何影繁也绷不住了,本想文艺一把来释怀心头的憾然,没想到蹦出这一句,倒是把她给气笑了!   “你是不是傻呀!”逮着机会反将一军,笑骂道:“那是一本书!”   等两人上了车,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暖气打开,刚才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差点没冻成冰棍。   “我最近很有想法!”何影繁一边搓手呵气,一边碎碎念:“越是忙越有是想法,越有想发就越想发牢骚,越想吐槽就越想写东西,越想动笔就越没时间……”   听着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解均安忍不住泼冷水:“你在那儿念绕口令吗?又想写什么YY小说了?”   “哎呀,你不懂,我这次要搞个大的!”   粉拳一握,看起来颇有壮志:“如果能成,我就不用再写那些狗血媚俗的了,就可以写写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嗯,你别写了,我看着尴尬癌都出来了。”自己的媳妇儿天天灌输男男思想,再这样下去被掰弯了如何是好?解均安非常赞成她的观点。   何影繁不屑地一笑,噘着嘴骂了一句:“直男。”   时间跳到整点,何影繁想起点什么,突然一个激灵,前扑过去开始调频,深夜电台骤然而至。   “到点啦!”   插播的广告刚刚结束,音响里传来熟悉的清丽嗓音,解均安一个急刹,堪堪停在刚刚才跳色的红绿灯前。   何影繁心想,一向喜欢开快车的解均安不是都会冲过去吗?何况刚才时间完全够。   再瞄过去的时候,解均安已经恢复了常色,唯有指尖凉意刺骨——小矮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下了新的车载音乐。”说着,趁着间隙,解均安开始翻找起来。   何影繁赶忙拉着他:“就听这个嘛!听听电台也挺好的。”   解均安霍然回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听这个?”   不就是个电台吗?何影繁只是纯粹的想看看詹荷节目的质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能笑着解释:“哎呀,被庄妆带的,她那个声控超级迷女神音,反正无聊嘛,有的电台据说真的很有意思。”   “宝贝,我……”解均安沉吟了一下,但最终也没有说出想说的话。   何影繁拍了拍他的肩膀,反倒来安慰他:“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说起来刚才不是跟你说灵感吗?最近竟然有人跟我谈项目合作,我还是蛮有兴趣的,等我谈妥了,引荐合作人给你认识认识。”   “是么?”仿佛是看出何影繁与往日并没有不同,解均安在心里松了口气,那种复杂又沉重的感觉萦绕在心尖,慢慢积淀出负疚,他只能小心呵护,无论他的小矮子说什么,都是好的,“好啊,有空出来吃饭我也帮你把把关,你这么蠢,要是被骗了怎么行。最近也行啊。”   何影繁瞪了他一眼:“哼,你太小瞧我了。我突然反悔了,我不要引荐了。”   “怎么了嘛?”   解均安伸手去戳她柔软的脸颊,被躲开。   何影繁吐了吐舌头:“我合作人可是个女的,还是个大美人,万一你跟人家跑了呢,哈哈哈。”   解均安突然拍了下她的头,深情地凝视她,竟然盯得何影繁很不自在。半晌后他才叹了口气,捏着何影繁的脸道:“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了!我是你的,不会跟任何人跑。” ☆、Chapter 38 作者有话要说:  想尝试从不同的角度去诠释一下。。。如果崩了请轻拍。 看文愉快~   038   圣诞节将近,街上氛围渐重,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终于以它强悍的力量构筑起华丽的视觉盛宴。   Sapphire和嘉世敲定25日这天召开发布会,虽然整日忙碌在一线,但项目组的人却无不庆幸,一切结束后接踵而来的假期,恨不得立刻扑向它的怀抱。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发布的前一个星期,项目出了大纰漏。彼时何影繁刚被外派联络两个供应商,出差回来,事情似乎没有回寰。   “怎么会这样?童柳姐呢?”等她风尘仆仆赶来时,只有小贾冲出来拦住了她。这个项目策划了那么久,虽然是以一个新人参与,但童柳授人以鱼,待她严苛而诚挚,说没有倾注心血是不可能的。   没有办法介入高层会议,何影繁烦躁地在格子间走来走去,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贾一脸茫然地摇头:“一开始只是现场出了些问题,组长赶过去出来,后来就被找去谈话了,好像很严重,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办公室传言好像涉及到法律责任了。”   “法律?”何影繁一听更懵逼了,“出了什么事故吗?”   小贾还是摇头,愣头愣脑也不像个消息灵通的样子。   办公室的人就像被下了封口令,所有人都变得沉默,时时三缄其口,何影繁尝试了一下,但人微言轻,根本没办法从那些老油条口中探得风声。   直到第二天,才慢慢有消息放出来,童柳宣布引咎辞职,与此一起的还有并不认识的两个大佬。但也只是结果的宣布,恍若一夜之间风云变幻,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是贩卖了商业机密?”   “啊,不会吧,哪儿来那么多间谍啊,看电影看傻了吧!我猜,八成是得罪人了。”办公室里交头接耳不断,一时之间迸发各种各样的流言。   “切,我倒是听说是有猎头公司来挖人了,项目差点耽搁下来,未免动摇人心,才对外说项目出了问题的,要真有什么问题,嘉世的人不早大动作了。”   何影繁听了这些话,有些气急,正准备去总监办公室,小贾拉不住她,倒是那个之前有些好感的聂新梅出来拦住了她。聂新梅脸色有些难看,虽然没一副小人嘴脸,但也严肃得可怕:“你这么着急火燎的还怕烧不到自己身上?你这样又能做什么呢?”   三两句犹如当头棒喝,何影繁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童柳平日里受到的非议还少吗?这些人里,根本指不上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厚道。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就算真的被排挤被黑幕,她都无力回天!   她的手慢慢垂落,堪堪扶着桌子才没有摔下去。何影繁没有太多朋友,也不擅长交际,但对她好的人,无论是像庄妆,还是像童柳这样的,她都希望她们能好好的。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迂回一下。   何影繁转头就给卫初打电话,卫初一开始并不接,大概是之后被她疯狂拨打的次数吓到了,才勉力按了接通。   他哑着嗓子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清楚情况,还是别管了,这连我都没办法介入。”   晚上,何影繁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双手插在头发里,抱紧自己。这种感觉如此无力,总以为自己已经学到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也看懂了很多,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不懂的,不能做到的,太多太多。   如同被整个世界排斥在外,她只是个萌新,还没有被完全接纳——你就干瞪眼干着急吧!可是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呢?   似乎不只如此,除了工作、sapphire、嘉世、童柳,在感情上,何影繁觉得自己同样狼狈,她似乎也难读懂解均安,相处越久,这个人越没有自己想象得简单。此外,当然还有她的梦想。   詹荷的话突然呼啸地穿过乱麻一样的脑袋——“没有人跟你提过吗?你的文章其实缺一样东西,所以才会显得有些空洞,白白坏了你的根基。”   “是感情呢。或者说,或者说,经历和阅历吧。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的眼睛很干净,还没有蒙上现实的阴翳。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或者经历更深,那么,才能真正任是无情也动人。”   何影繁开始每天逼迫自己加班,好像那样才能忘掉一些不愉快,摆脱心理的阴暗和消沉。实际上,她也没空去做别的事情。   一开始,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要让心血白白浪费,一心想给这个项目拼出一个最好的结果。直到,小贾把临时的任命书推到她面前,何影繁才像一下子垮了精气神一样,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然后,她推了詹荷今日的邀约,把码字专用的U盘锁进了柜子,甚至是告知解均安晚上不要等她吃饭。每天回家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而后时间越近,她干脆直接住到了办公室。   圣诞节前夕,卫初终于在办公室堵到何影繁,那时,后者真在办公桌前碎碎念:“明天,明天真的可以挑起大梁吗?明天会不会搞砸啊?”   卫初默然看着,忽然明白,她也不过是一个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机会与压力并重。也许,还有些为朋友的不平或者不安的情绪还积压在心里,很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   “今天周六,你还在这里待着干嘛?不晒太阳是养蘑菇吗?你看你头发是鸡窝吗?”卫初气急败坏,喷到最后,竟然声音越来越小:“你这样……让人心疼啊。”   何影繁面无表情正色道:“加班。”   “流程你没有检查一百遍起码也有七八十遍,够了!”卫初强行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你看看外面天气,阳光那么好,你现在出去走走,还有什么问题我帮你处理。”   “你……”何影繁想挣脱他,却没来力气。   “你男朋友呢?解均安呢?他怎么管女朋友的,我帮你打电话,叫他来陪你!”   何影繁一抖,立刻把手机抢过来,慢慢低下头:“不要!你别打给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憔悴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他难道还嫌弃这个,是我我非打他一顿不可。”何影繁抬起头来,卫初见她表情突然软弱下来,心里也忍不住跟着软下来,抚着额头道:“或者,我给庄妆打电话,叫她陪陪你?我宁愿你跟……詹荷喝茶,也不要你把自己锁在办公室!”   像是有什么触动了她,何影繁沉吟了一下,忽然抬起头:“我没事,别担心,卫初。”   那一刻卫初简直以为自己聋了,她已经很久没叫过自己的名字,但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还没决裂的单纯时光里,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也对,我要去找詹荷,有些事情还需要当面说。虽然没有升职,但我实际已经接手了童柳的任务,我以后大概也没有时间写东西了,让她趁早找别人吧。”   卫初被何影繁的眼神吓了一跳,等人走出去老远,他才恍然刚才并没有看错——她眼里冷得可怕。   詹荷听完何影繁的来意,并没有表态,只是一反常态地邀请她四处走了走。何影繁对于这个费时的邀请竟然不置可否,诚然如卫初所说,工作早已烂熟于心,不过是心中苦闷无法可解只能逃避而作的借口。   上海风大,何影繁用围巾裹紧脖子,慢慢跟着詹荷逆行穿过熙攘的人潮。周末,市区还是极度热闹,尤其以南京路为核心辐射的区域,人流丝毫不少。   她选的路线说白了小众又清心,人不算太多,别有一番情调。   何影繁以为詹荷会劝自己坚持一把,亦或者对这个决定表示遗憾,然而一路下来,她竟然一句相关都没说,这沉默的铺垫竟然只是怀念。   “上次欠你一个故事,如今说一说,就当朋友之间的闲谈吧。”   人们大多数时候诉说的诉求都是关于自己,向人家倾吐一番,似乎便能从中让人体悟自己的悲惨、不幸、愤怒,说白了就是想试图从他人嘴里得一句“不是你的错”来宽慰自己。但找到一个好的倾听者太不容易了,于是往往打着互相倾听的口号,但别人真的开始说起过去,又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何影繁亦是如此,几次三番搁置下来,她对詹荷的过去好奇,但并不是非常非常想知道,何况是在这萍水相逢的缘分之下,今日过后,她们不会再出来喝茶,交际圈子也不同,大概又归于陌路。   那么她的故事,又有什么重要?   但是何影繁显然错估了詹荷的内心,在詹荷的心里,有的东西沉积太久,有的东西背负太多,偶然遇到何影繁这样稚嫩的人儿,哪怕有那么一丝她过去的相似,她大概也会忍不住追忆。   果然,詹荷开始款款讲起。   那是一个听起来平淡甚至有些恶俗的故事,没有浮夸的桥段,主人公都是平凡男女。从最初懵懂的相遇,到生活不经意的分别,再到辗转重逢,那时他们以为是命运给予的最大恩赐,于是相携手走过最艰辛也最甜蜜的时光,那些所能想到的发生在情侣身上的动人过去,都在他们之间发生过。   然而结局却仓惶而惨烈。   故事的男主人公,泥淖深陷在黑暗里,酗酒、打架、赌博……一切看起来很糟糕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在这个优秀的男人身上——何影繁没见过,但对描写的敏锐,她能客观的勾勒出这个男人的画像从詹荷的话语中。   女主人公一开始也想像肥皂剧里的傻白甜一样感化他,可是她天生的优越感与骄傲让她的努力和持久再而衰,三而竭。羽翼渐丰,目光渐为辽远的她,更向往宽阔的世界,而不愿意依偎在他狭窄的怀抱里。更何况,那个时候,恋人已经不复初见的模样,颓唐而消沉,沉沦在人世的欲望里无法自拔。   于是女主角下了狠心,毅然离开。   “那后来呢?那……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何影繁依旧没忍住追问后续,虽然陈述简短,但一个姑娘愿意花费她最宝贵的一段青春去爱一个人,那一定不能否认感情的深刻,这么深沉的东西,最后就这样枯萎,未免让看客都惋惜。   詹荷忽然笑了,有些意味不明:“他变得很优秀。”   “呀!”何影繁惊呼,“他是不是幡然醒悟了?那他……有没有再追回你啊?”   詹荷摇摇头,淡淡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从分开开始,所有得不到的,都是假想执念;所有不放弃,只不过是不甘心而已,又怎么能算爱呢。”   “哎呀……”何影繁又是一声叹息,然而她的遗憾还没说出口,却被詹荷截断。   “想说遗憾吗?其实不遗憾的。”詹荷对此倒是看得十分分明,“要知道,无论如何都回不了头了,我的骄傲不允许,想必他心里也憎恶。”   “更何况,小何,随时间改变的人不止他,还有我。”   何影繁刹那愣怔住,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思绪忽然飘到不久前的国庆,她问解均安,为什么喜欢自己。   解均安那个时候说——“大概,是因为你的天真和简单。”   但总有一天,自己也会不再天真,不再幼稚,甚至不再简单。那那个时候呢?何影繁在寒风里努力抱住自己,这种感觉那么刺骨,就像她听到詹荷的故事,明明唏嘘,却无法挑出半点不是。 ☆、Chapter 39 作者有话要说:  算不算小虐一下?_(:зゝ∠)_ 看文愉快~   039   庄妆一边拨打电话,一边用她那号称5.2视力的眼睛往街道两边扫,奈何今天天气不错,人实在太多,她又死活想不起何影繁穿的什么衣服,顿时如同海底捞针。   “喂!卫初啊,你不是说小影在这边吗?我怎么没看到人?太难找了,你到底确不确定啊。”   卫初毕竟没有安装追踪器在何影繁身上,又没得个千里眼,他只能按照平日她同詹荷出去的习惯揣测。   “我记得那边有几条街比较宁静,还很有情调,你要不沿着走走看。”卫初犹疑地说。   庄妆对着电话嚷:“你是不是又惹到小影了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我告诉你,要不是关心小影,我的才懒得搭理你。”   “是是是,”卫初嘴角抽搐,一脸苦笑无奈:“要真是我惹得她不高兴,我去赔不是行了吧。”   庄妆挂掉电话,向前面跑了几十米,走到十字路口。何影繁是没瞧见,倒是有个人把她瞧得一清二楚,斜后方蓦然冲出,一个巴掌拍在庄妆肩上。   “我知道你想躲着我,但你不用厌恶到这个程度吧,看见我撒丫子就跑。”   庄妆被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池怀卓那张妖艳的脸,瞬间脸色就黯淡了下来,忙不迭挥手:“去去去,姐忙着呢,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池怀卓却拉着她:“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生气,我以人格担保,真的没什么!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你有人格吗?”庄妆白了一眼,立刻想踩了尾巴的猫,开口怼他。但是,她心里更不愿意谈这个事情,于是借口要走,“我跟你废话个什么劲儿,我找人,很忙,慢走,不送。”   池怀卓露出一个欠扁的表情,像条泥鳅一样不让她逮到,不退反进,忙不迭凑到庄妆耳边咬耳朵:“其实也就是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拉着我看了一晚上GV而已……”   “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庄妆脸色一白,压低声音道。   池怀卓一瞧得逞,立刻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喂,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你得补偿我。”   庄妆又羞又恼,忽然踩了他一脚,又狠狠推开,仿佛这样才能掩饰她的羞愤。但她的手却一个劲儿的颤——如果真是这样,那……那孙邺怎么办?她努力坚持了那么多年的感情,根本容不下一粒黑点。   似乎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池怀卓一把捉住庄妆的手,但他也惊诧于后者的恐慌,心顿时凉了一半,可池怀卓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只听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他都不管你的死活,再说他能给你幸福吗?”   “他不能难道你能吗?那你又用什么保证呢?你和那些玩玩而已的花花公子有什么本质区别呢?别废话了,我们三观根本不一样!”庄妆冷冷地拂开池怀卓的手。   “物质虽然露骨,但你那自以为是的柏拉图式爱情,根本只存在于傻瓜的幻想里,在这个本来就现实的世界里你又凭什么大行其道?”   庄妆忽然垂头丧气,她没办法反驳,忠贞的爱情啊已经被翻来覆去说过太多遍,到最后连自己都动摇,所以才会在迷途中徘徊。   她只能自暴自弃:“你就当我是个傻瓜吧。”   池怀卓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庄妆眼尖,已经瞅见了远远行来的何影繁,挥着手已经奔了过去,她又仿佛没心没肺般恢复了活力与咋呼。   “小影!小影!我在这儿!你个死丫头又跑哪里去了。”   相熟那么多年,一个背影都错不了,何影繁其实一眼就瞧见了庄妆。她和詹荷谈得也差不多了,自己还没说话,詹荷倒是抢了先提醒她:“你朋友在叫你。”   两个人一起抬起头来,何影繁的目光落在庄妆轻快的脚步上,詹荷却径直看向了后面追来的男人,目光一震,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头,可惜何影繁没她高,根本无法把她挡住。   四个人里,至少两个人是心情复杂的。   池怀卓追着庄妆过来的时候本没有顾忌那么多,可是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何影繁旁边出挑的詹荷,连他也开始惊疑不定——这什么情况?何影繁什么时候认识詹荷了?今天大八卦啊,这前任现任见面,竟然还一派和谐,看起来刚才相谈不错。   池怀卓觉得世界都玄幻了。   正在他踯躅该不该碰面时,庄妆已经冲过了马路。平时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又加上刚才心里的难堪急于想摆脱,庄妆一个中国式过马路,还不带看路。   池怀卓急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往怀里一卷,两个人一起跑了过去。   何影繁刚想数落两句庄大妞的冒失,顺带旁敲侧击一下两个人怎么回事,回头却敏锐地察觉场面似乎有种奇怪的尴尬,池怀卓和詹荷似乎都没在瞧对方,但眼底分明又有对方。   “你们俩认识啊?”何影繁不禁笑着问。其实认识也没关系,詹荷是电台女神,人长得漂亮,池怀卓又是那种高调到自认为很有品味的富二代,两个人的交际圈会交互也没什么毛病。   “不认识。”   “认识。”   结果两人异口不同声,后者是詹荷,按她一贯风格做派,既不扭捏也不掩饰;前者是池怀卓,这下反倒像伪装。   何影繁心底开始打鼓,莫非詹荷是池怀卓某一任女朋友?想着,便把庄妆的手赚得更紧,要知道,她不算对孙邺特别有好感,但也不表示接受池怀卓这个搅屎棍,这样的人当朋友没毛病,当男朋友很有问题。   在何影繁打量的时候,詹荷也同样在思考,每天在电台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也见过形形□□的人,虚长那么几岁不是白吹的,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然而她紧紧只是深深看了何影繁一眼,竟然道了声别,就径直离开了。   等詹荷走后,气氛才缓和下来。   “你还杵在这儿干嘛,我们姐妹俩有悄悄话要说!悄悄话!”庄妆不客气地逐客,丝毫面子都不给,好像这样就能摆脱心里的负疚。   池怀卓见何影繁也跟着一块紧盯着他,脑子一转,立刻知道不好,赶紧脱口而出解释:“詹荷姐跟我可没有半点儿关系,你们想到哪儿去了。”   “那你干嘛说你不认识,此地无银三百两!总不该是你欠人家钱吧?”   庄妆一看有空子钻,立刻不饶人,好叫刚才的欺压都出口气:“钱你倒是不缺,说不定是人情债。”   池怀卓被堵得瞠目结舌:“姑奶奶你脑洞也太大了吧!我怎么可能欠她,要欠也是她欠……”   当初解均安因着是被她甩,朋友圈子里又捡了个那么大的备胎称号,说不生气看得过去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亏得反应快,才没把那个名字给供出去。   然而庄妆似乎对这件事有点过头的拿捏不放,分明说着厌恶,却又忍不住刨根问底,也许女人的心思连她自己都猜不透,或者猜透了,却又难能出口,“她欠谁?欠你吗?”   池怀卓忽然焦躁:“反正不是我,你别乱猜了。”   他有些无措,于是拿眼神偷偷去瞄何影繁的神采,但池怀卓能控制住自己,总不能控制住詹荷吧,那个女人甩了解老大,如今要是再说些什么,伤了何解两人感情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何影繁:“你和詹荷小姐认识?”   “我们认识好一阵子了。”何影繁淡淡道,“怎么了?”   詹荷为什么要接近何影繁?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连解均安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池怀卓想破头也想不出,心里一急,就说错话了:“没什么,反正……你别跟她走太近,这个女人……嗯,不好说。”   何影繁的笑容忽然敛住,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有一天,卫初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在办公室外拦住自己欲言又止。   “何影繁,你别跟詹荷走得太近,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当时还觉得神经质,明明詹荷是他介绍给自己的,何况她虽然算不上什么相人很准,但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她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傻白甜。   本来还不甚在意,如今池怀卓也这样说,她不由就敲起心头鼓——能让卫初讳莫如深,让池怀卓如临大敌的会是什么人呢?这两人本身就没有交集,那必定是通过一个有交集的人,这个人又跟自己相关,那么思来想去只有自己了啊!   可是看刚才那池怀卓见面惊讶的表情,对自己的利害相关,那么自己最在乎的人……   女人的直觉在某些时候精准得可怕——那个答案在何影繁心里呼之欲出,再推敲一下,她的指尖瞬间就凉了下来。   庄妆发现她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小影?是不是这里风大,我陪你去背风的地方走走吧。”   何影繁没动,忽然拽上池怀卓的胳膊:“大池,我有个问题问你。”   池怀卓也似被他的严肃吓到,赶紧说:“知无不言。”   “你……知道解均安前女友叫什么名字吗?”何影繁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别骗我,我也可以去问他。”   庄妆被这一出搞得一愣一愣的,但是转头看见池怀卓脸色也很差,就知道有些不妙。   池怀卓苦笑:“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何影繁觉得脑子里一嗡,什么都听不见了,远远近近只回荡着下午詹荷的声音,还有无数的故事片段,那些她赞叹过的,感动过的,还有无限唏嘘的,甚至抱着看戏心态停着的回忆,竟然属于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   “你没事吧?”池怀卓恨不得咬了舌头。   谁也没料到,何影繁只是摇了摇头:“虽然很狗血,但还不至于发疯,毕竟谁都有过去,我……只是有点难以消化而已,或者说,我只是觉得哪里很别扭。”   何影繁轻轻拂开庄妆的手:“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放心妆妆,我晚上就回来住,毕竟明天很重要,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你真没事?”庄妆还不放心。   何影繁摇了摇头:“又不是谁都跟我一样是初恋,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玛丽苏了一点,但客观来说詹荷既没陷害我,又没对不起我,我能有什么事儿?”   此话说得两个人都没法接。   “你们两个倒是得先把事情解决了。”何影繁看了一眼他俩。   沿着街道一个人走,何影繁不觉得饿,也不想回公司,就在黄浦江边吹风。有时候忍不住就拿起了手机,解均安的短信已经塞满了信箱。   微信列表里置顶,总有一个人无论你快乐还是难过,都想找他。   何影繁戳进聊天界面,却不小心点在了头像上,结果直接按开了解均安的详细资料,看到那个昵称——此生何解,心情微微平复了许多,也渐渐甜了起来,幸好还有这个。   她一转念,回了个表情过去:“喂,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取个这样的微信昵称?”   CA年底也有个大项目,所以解均安也在加班,兴许是百忙之中抽空回复,他也没有仔细看,甚至连标点都没有打:“很久以前取的怎么了。”   “啊……没什么,晚上出来吃饭吧”这句话输入到一半,解均安后半句到了。   “我一两年没管过,也不怎么改,都快忘记取的什么了?你是不是又想让我跟你改情侣名?”   何影繁脸色瞬间一变,输入框里的字全部删除,她怔怔盯着手机,忽然眼泪就落下来了。   一两年呀……   错啦,都错了!   原来不是此生何解,而是此生“荷”解。 ☆、Chapter 40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后面节奏快了很多= =别惊讶,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搞了_(:зゝ∠)_ 看文愉快~   040   何影繁在江边站了三个小时,从日暮黄昏,一直到华灯初上。滴水未饮,粒米未进。   那些曾经提及的,不那么重要的话,在这一刻都涌入了何影繁的脑海里。   ——“不是只有你一路艰难跋涉!如果你的过去一塌糊涂,那我就是一片狼藉,大家半斤八两,正巧是天作之合!”   回想起詹荷的故事,还有过去的零零碎碎,已经始料不及的相恋,原来不只是她自己拥有荒唐的原因。   她的傻大个啊,从颓唐消沉到如今的焕然一新,才是过去那些细节里最致命的一把剑,因为它太精准了,精准到只要何影繁这个旁观者一想起来,都能感受到当初那种刻骨的爱——一个人要有多爱另一个人,才会有推翻一切重来的勇气啊!   不论解均安是为了回来向詹荷示威,还是因为真爱,但只要不是因为自己,那么就已经足够证明……没那么爱啊。   何影繁现在终于体会通透那些细节,只是如果在回到那个时候的佛罗伦萨,她还会想去拥抱那个看起来深沉而孤单的灵魂吗?   叮咚叮咚……   电话的铃声被汽车的鸣笛和人群的喧哗盖过,何影繁用已经冻到僵硬的手,从口袋里艰难地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童柳。   “喂。”电话接通那一瞬,仿佛已是沧海桑田。   童柳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有力度,然而却微微带着令人惊讶的笑意:“虽然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太想理我,但我还是得给你说一声,小何,我要走了,我已经辞职,明天就起程离开上海。”   何影繁一反常态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淡淡地道:“不,你错了,童柳姐,或者应该叫你一声师父。无论如何,请让我见你一面。”   用童柳自己的话来说,她算是急流勇退。   交谈止步于密辛之外,这是规矩。无论是背锅还是黑幕,不管这其中有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童柳不会说,何影繁也不会问。   何影繁见到童柳的时候,发现她难得穿了一件用色大胆的毛呢大衣,整个人看起来突然焕发出二十几岁年轻人的活力。   被她这突变的画风搞得哭笑不得的何影繁只能摸摸鼻子:“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终于不用穿的那么沉闷,我也怕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当一辈子老处女。”童柳道。   “呀!”何影繁更惊讶了,“你知道这个称呼?别误会,我可没这样叫过你。”   “我当然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骂我,至于你嘛,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气!”童柳揶揄,不经意间两人道出一些以前看来的避讳,现在听起来就恍若隔世。   气氛沉下去,两个人心里都有满腹的话,既然如此,不如索性说开。   “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喜欢我吗?”童柳问道:“不过,我觉得你更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选你吧。也许你已经猜到了,这个项目剩下的摊子让你接手也是我的力荐,或者说我的意思。”   何影繁很配合地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童柳道:“看你第一眼,那么傻,可是眼睛里却藏着倔强,和曾经的我很像。与其说我看中你,不如说我试图想找回曾经的自己。是不是听起来很俗套?”   “但是慢慢了解,我发现你又与我相去甚远。我的隐忍只是为了有一天爬得更高,因为我的不甘心;而你,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啊。”童柳竟然有些苍凉,她接着说:“我也未必多喜欢我自己,这些年活得真有些像个战斗机器。”   “那以后?”何影繁试探性地问道。   “我签了竞业禁止,两年内不会从事这个,我打算跟我男朋友一起换个城市,让生活慢下来,说不准以后闲不住,我就会回来!”童柳突然扬起一个骄傲的表情,语气激昂甚至有些严肃,“你知道我的性格闲不住,退一步,也许是为了向前冲刺的蓄力。如果我有一天不甘心了,我一定会以更好地姿态卷土重来。”   “小何,我和你终究不一样,你明明很有才华,如果我不逼你,不推着你冲向前,你一定会甘愿被埋没!真是傻!”   何影繁重复了一遍,不知是不是认可她的观点,还是纯粹的感叹:“傻啊……”   “看过宫斗小说吗?在我看来,女人天生就有权谋的智慧,你觉得你仍然单纯天真,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置身于漩涡中心!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等等,你刚才说男朋友?”何影繁眼睛里蒙上一层精明的光,忽然打起哈哈。   童柳看她一脸戏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抿着唇道:“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这小子比我还要小两岁,追了我很久。”   “真是没想到!”何影繁不仅感叹,“你这个样子,我们都以为怕是要个成熟稳重的才能镇得住你。”   童柳摇摇头表示不赞同:“谈恋爱自然应该找个把你当心头宝的。说起来,我那些个姐妹圈,全都被他给笼络了。时不时请我朋友吃个饭,发个红包,现在她们都倒戈了,平日有个小摩擦,分分钟就有人跳出来说好话。”   这说得何影繁好生羡慕,偏偏她心里又一直有根刺,傻大个百般好,但就这一点,让她难以安下心来,于是不禁笑带苦涩:“那还不好,大事你们自个做主,小摩擦朋友敲敲边鼓,反而可以顺顺气当个台阶下。”   越是这么说,何影繁心里反而越酸楚——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解均安的圈子,你爱一个人爱到入骨,可有一天恍然回首,竟发现这个人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他。   童柳低头看了一下腕表,拍了拍何影繁的肩,以示一个前辈的看重:“不论我给你留下的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泥泞,你都要走下去!”   何影繁叹了口气,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里全是星光,那嘴角挂着的笑意,忽然高深莫测到难以让人读懂。   也许吧!   前人铺路,也许就该借此平步青云,可若她不呢?又当如何?   25日,发布会现场。   小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怎么办?怎么办?影繁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电话也打不通……”   周日不加班,又是公司项目上的大事儿,上头都放了话年轻人得空的都出来帮帮忙,历练历练。公司其他组的新人也没得上个差事,如今就在当堂里游手好闲地站着。   冯迎舞本就瞧不上何影繁,如今见她平白捡了个馅饼,心中没有半分服气,看着小贾急得打转,她倒是不慌不忙冷眼一旁瞧着。   至于林菀婉倒是过来安慰了一两句,可都不过面热心不热。   门口一阵窸窣声,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小贾抬头一瞧,立刻迎了上去,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把肚子里积压的疑惑全问了出来:“卫先生!你可算来了!我在哪里都找不到影繁,她……她没跟你一起?她会不会……会不会不来了?我昨天在洗手间碰到她,她的脸色好差!我知道她为这个项目很累,可是……可是这也是大家的心血。”   卫初赶紧稳住她:“别急,她一定会来的,我相信她!小贾,你先把现场其他的安排一下,之前应该都已经布置好的,我们先按部就班走。”卫初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接着道:“时间还够,我去找找她。”   “等等,卫先生”   卫初正要掉头走,小贾忽然叫住了他,似乎想起什么,便引着卫初往办公室深处走,不多时指着桌面上一台手提电脑道:“其他的东西都好办,之前出过一次问题,后来项目组把所有可能会出的风险都做了预案以保证万全,但这两天都很顺利,大家也一直没有启用,但刚才说后边出了点问题,我想着找一下那份资料,才想起来,在……影繁手上。”   小贾说完又看了电脑一眼,卫初立刻会意,按了开机键,可是却上了密码。小贾也是一脸尴尬:“我……猜不出来。我之前……一直想问,卫先生是不是和影繁认识。”   卫初低头,不置可否,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下几个字符,可一连试了好几次,都不正确。   “这可怎么办……”   见她突然又将眉头拧成个川字,卫初拍了拍小贾的肩膀,沉吟了一刻:“我找人试试,你先去忙其他的吧,好了立刻邮件发给你。”   毕竟嘉世是Sapphire的大客户,如今又是合作方,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这样想着,小贾迟疑着颔首。   还没走出门,卫初又追了几步,补充道:“如果看到影繁,立刻给我打电话。”   等小贾走了,卫初立刻给庄妆去了个电话,那姑娘平安夜玩嗨了,如今都过了中午,还在呼呼大睡。   “喂……”   卫初单刀直入:“你知不知道何影繁电脑的密码?”   一听是卫初的声音,还和小影有关,庄妆从床上蹦了起来,立刻警惕:“你想干嘛?”   “不干嘛。”卫初冷着脸,只能耐着性子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庄妆手一抖,仿佛也陷入深思:“不对啊,我昨天不还听你的收拾了烂摊子,后来,我记得昨晚我喝了点酒,对!但我隐约记得她……她昨晚还回来了一次!早上我听见厨房有动静,我以为她一大早就去你们那个什么发布会了。”   “先试试密码吧,人我会去找。”卫初打断她。   可是庄妆也一连说了好几个,其中不乏还有卫初猜过的,甚至还有解均安的生日,可一个也没中。   卫初只得挂了电话,抱着电脑,匆匆忙忙去了地下停车场,径直开车往CA办公楼去,虽然不愿承认,但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人能找到何影繁,那一定是解均安。   他深吸一口气,将方向盘紧紧握住,不愿抬头看后视镜中自己如此急躁的模样。   ——可是影繁啊,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你,从来不会如此不顾一切。 ☆、Chapter 41   041   早晨,卫初和小贾都匆匆来去的办公室里,此刻,解均安深深陷在沙发里,抬头盯着眼前蓝屏的MACBOOK,久久没有说话。   夜幕已经降临,虽然隔着重重回廊,但依稀能听见员工忙碌而在地毯上飞快跑过留下的杂音。   解均安想点一支烟,猛然想起这里是禁烟区。   一个小时以前,卫初急急忙忙冲到CA找到了他,他如愿破解了密码,好在何影繁将重要的东西都集中存放,省了不少功夫。   他跟随卫初来了这里,可是可笑的是,连他也毫无音信,她的小矮子又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无踪。   解均安有些生气,觉得何影繁不该如此任性又不负责任;可是复又觉得心疼,如此重责下,都把她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逼成了什么样。   当他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抬起头来时,屏幕上一个文件名,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是的,那个文件叫——此生何解。   这……   生活就是如此,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卫初背靠在栏杆上,低头掐着腕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贾就站在他的旁边,急到最后,却反而镇定了下来。   “你也觉得,她撂挑子跑路了吧?”   小贾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她跟何影繁共事也不过几个月,甚至可能在职位上还存在点竞争的尴尬,这叫她说什么好呢。   她以沉默以对。   卫初忽然转过身,手臂撑在低矮的栏杆上往下看,低声道:“但我不信。”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件闭门的办公室,意味深长地道:“我希望他也不信。”   小贾抬起头来,眼神不由颤了颤。卫初已经走远了,自己没能跟上他的脚步,只是听到深处仍有回声。   “还有两分钟,我们拭目以待吧。”   小贾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脑子里回荡着的卫初的话,铿锵有力。她也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刚才那个英俊的男子,是影繁的男朋友吧,似乎曾经在Sapphire楼下有过一面之缘。不得不承认,真是好命啊。   她感叹了一声。   很快,这声叹息,就湮没在了熟悉的声色中。   “很高兴和大家相会在圣诞夜,今天是Sapphire和嘉世合作……”   小贾吐出一口气,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那个高挑的人影匆匆下楼去。   灯光还聚焦的头顶,所有人都一概往日紧绷的神情,端着酒杯穿梭在衣香鬓影里。有的人不甘又无奈,有的人放松又快意。   散场的酒会中,何影繁默然站在舞池的中央,不觉得欢喜,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她只是偶尔抬头看着华丽璀璨的水晶灯,时常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傻,有人过来和她碰杯她就挤出微笑,没有人是就冷漠的一个人沉思。   突然间,心中一阵悸动,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不远处,解均安负手而立。   没有人能形容出那一刻何影繁的心情,她像失了魂一样,不自主往前挪动步子,直到走到傻大个的身前。她似乎也并不惊讶他在此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吗?童话里,公主越过舞池,终于和王子深情相拥。   何影繁伸出手圈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心口。解均安在那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纵使满腹的不满和疑惑都化作了宠溺,他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圣诞帽子,往何影繁头上一扣。那种说不出的傻气,顿时与这满屋子世俗的人格格不入。   “怎么了?累了吗?”   何影繁摇了摇头,把他抱得更紧,生怕他会离自己而去。然而心上的一根针却慢慢突了出来,解均安越是冷静不语,她越是四下慌乱。   半晌,她才吊着他的胳膊似是撒娇道:“昨天看到池怀卓,他说快过年了,建个群好抢红包。但是呢,为了避免装逼被打,所以大家换一模一样的头像和名字来玩……”   这么老的段子,张口就来。   解均安轻笑:“你听他胡说八道。”   “你改不改嘛……”何影繁不觉,竟又把语气放轻了一些,竟然还带着些颤抖。   傻大个敲了敲她的头:“你就跟他胡闹……以后可得把你俩放远点,小心被他给带坏了。”   何影繁沉默着未开口,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臂,慢慢垂下眉来,心中在那一刻涌起一万种猜想。   “好,那不跟他玩,如果是我要你改呢?”何影繁睁大眼睛,一时清亮如水,目光却直逼人心,盯着一刻,俶尔又傻笑起来,“比如,改个老何家的傻大个?小矮子的傻大个?”   解均安只当她又说些没边际的玩笑话,也就随她去了。可是何影繁却不这样想,她僵立着,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尴尬地举起手臂,挤了挤肌肉,似乎用这样可笑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将落未落的眼泪和满腹的悲切。   “我刚才在那台上帅不帅?小矮子现在变得可厉害了,她也可以保护她家的傻大个儿了!”   如果,我变得比现在更厉害,我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机会握住命运呢?   节后,公司的任职书下来了,就摆在何影繁小小的办公桌上,还是小贾亲自去拿的,那一刻,她竟然替何影繁感到些欣慰。   有两三个员工路过瞧见,忍不住嘴碎说起两句。   “哇塞,年终奖肯定要翻一番,我怎么就没碰上这么好的事儿。”   “可叹啊,有的人进公司也就这么点时间,年纪轻轻却捡了个大便宜,我看不一定能胜任得住!我听说当时现场可乱了,还差点找不到人,给出了差错。”   小贾想同她们辩,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索性住了嘴。   何影繁颓然坐在椅子上,背对阳光,一坐就是一个上午。那文件她翻也未翻,活脱脱视而不见。   等到午休时间公司人少了不少,何影繁才慢慢拿出手机,像很久之前那般,拨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熟悉的女生响起,竟还带了些喧闹,隐隐约约都是都市男女浮华的气息。   “怎么?要喝茶?我以为你觉得尴尬,已经把我拉入黑名单了……”明明字里行间都已言清,可詹荷的说笑却一如既往。   “看来你也知道了,”何影繁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难道不是我打电话来骂你,这才是正常的剧本。”   詹荷一副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骂我?”   听她这么说,何影繁不由想,感情这种事,从来由不得人,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何况,詹荷并没有做什么实际伤害,不过只一个相逢的早晚而已。   “先祝贺你,昨天的发布会听说很成功。说吧,今天怎么突然想打电话给我,既然是看得开的人,就当晓得,女人和女人之间,并不只有男人。”詹荷刚刚挡了杯酒,笑着推开席间示好的人。   “我可不是来陪你插科打诨的,”何影繁敛起笑容,吸了口气,淡淡道,“我是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来同你聊,我有一个很好的灵感。”   “噢?”詹荷一听,也收住了嬉笑,“愿闻其详。”   如果那个时候,你知道会走到这一步,还会愿意用那一枚硬币去许愿一段相遇吗?   并不是每段爱情,都一定要像所有的故事那样,给一个确认无疑的结局……是不是心里其实也觉得不甘,宁愿它未完待续?   ……   何影繁敲完这段字,保存好这个名叫“此生何解”的文档,合上电脑,带上外套,出了门。   “影繁,快看!烟花!”   闻声,何影繁抬头,天空里果然绽放硕大的美丽——可是烟花最炽热,却也最易冷去。   解均安就站在人群的比段,把手抄在兜里,看起来优雅又深沉,仿佛有种吸引人的魔力。何影繁看着他慢慢向自己伸出手。   可是就这么短的距离,却像天堑和银河,隔着万里之遥。   她应该冲过去握住他温暖的大手,两个人在盛大的喜悦里紧紧相拥深吻,连寒风也不再抗拒。   然后,那些疑惑向倒豆子一般悉数解释清楚,一切都印证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曾经令自己不安的初衷,将永远被湮没在过去的岁月里,能相携到老,那为何初遇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两个人相爱,再无迟疑。   然而彻夜的风,还是将她从美梦里吹醒。   “你站在那里不动,是有什么想同我说吗?”解均安把手收回来,脸色黯然不定,“正巧,我也有话想要对你说。”   话开口虽有些沉重,但解均安依旧不忘他的绅士风度,小心护着她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面对面说话了吧。”   一周、两周……还是更久……何影繁竟然有些慌了,大家不都很忙吗,这是默认的,为何她要慌张呢……慌张是因为重头戏的铺垫吗……   看她像只张望不安的小鹿,解均安突然笑了,笑得那样璀璨,何影繁从未见过,却是她曾奢望很久的,那灿烂又明朗的他。   “我爱你,你爱我吗?”   何影繁呆愣在原地,这种美好,得到了,却如此难过,当真属于她吗?   “你爱我吗?”解均安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那种深情,连旁人都快要沦陷。   “不,傻大个,你爱的人,根本不是我!”何影繁蓦然惊醒,“一开始,我只是偶尔觉得你并没有那么爱我,后来我时而胡思乱想觉得你心另有所属,现在,我明白了,也许是不甘,也许是骄傲,你只是爱上了你回忆里,那种爱情的感觉,最初的感觉,单纯而真诚,从来无背叛。”   解均安看着她,久久不语。他点上一支烟,夹在指缝间,如佛罗伦萨初见的那种垂眸沉郁。   “那你呢?何影繁。为了成全一个故事,和我演戏很艰难吧。”他说。   他唇齿轻启,一个字一个字念叨:“他一定要成熟,深情,一生只宠爱一个人。’所以,我到最后都没有合格,我只是你为了创造一段幻想,而仅仅趁手的道具?”   这……台词……明明是她写的草稿……   “你,翻过我电脑?”何影繁大惊失色。   “那天发布会,需要紧急资料,在你的电脑里,你同事跟卫初猜不出密码,所以找到了我,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对不起,看了就是看了,我承认不对,所以我道歉。”解均安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但我也未曾想到,我于你,不过如此。”   “不!那只是残稿!”何影繁脱口而出,她想要解释,那是最初在那乌龙相遇之下,反复纠结而写下的残稿,而在那之后,她真正爱上了他,却又叫她如何解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回寰?   何影繁忽然悟了,两个人终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说什么相拥而舞,不过是各自扰乱舞步。   “傻大个,你在等我开口对吧?该死的绅士风度!”   何影繁笑起来,此刻,她终于无路可退。可是她依旧觉得艰难,也许不只是牵绊,还有不死心,哪怕嘴上再生气,没有那个女生心里,没有那般念想,不希望得到挽留。   为什么到如今,你依旧不肯打破你的理智呢?理智是源于不够爱吗?还是,你早已心灰意冷。   何影繁转身,幽幽一叹:“解均安,我们,分手吧。从此天涯,不要再见了。”   两日后,嘉世股东大会。   沈爰脸色苍白冲入办公室,抓着个OL装的秘书便问道:“卫初哥哥呢?他在哪里?他不是一直想要……不,他明明可以借此一飞冲天,不会的……不!”   “大小姐!”秘书看她脸色,着实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她,“卫先生不在这里,刚才我们都找了,只发现这份文件还留在他桌上。”   沈爰低头一瞧,啊出了声:“他没有签啊……”   “小爰。”身后传来两声敲门声,沈父看着女儿,眼底里说不出的疲态,“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打算,也许有一天他想通了,就会回来。”   沈爰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失声痛哭:“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差不多在这里完结了,不要太惊讶,楔子的四年后其实就是接上的,下部的规划本来就是重逢后的故事。 一开始说写个甜文,好吧,前半部我一直都在放糖,可能那个时候心情超级棒,但是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我最后还是崩了,所以后续节奏加快,也没有那么甜了,能追到现在都是真爱。 其实中间我一度以为自己写不下去要弃了(_(:зゝ∠)_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下部还没影儿呢……),这个故事开始写的初衷本就是因为恋爱,我想写点什么来纪念,不要低估恋爱的女人,所以平日里随便想个段子都是正儿八经的甜,我没有想到的是猝不及防的分手,说男女主不带点日常情感是不可能的(毕竟亲儿子亲女儿)……所以一度难受。朋友都吐槽说要不然你干脆把男主写渣,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幸好坚持了下来,至少把大纲的上部写完了。 感谢一路看到现在的小可爱们,再次表示感谢! 新的一年了,希望能带给你们更好看的故事,预收请果断收藏谢谢哈哈哈,明天放上部尾声。 ☆、上部·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  此生何解? 看文愉快小可爱们~   042   四年后,物是人非。   何影繁从酒店出来,站在首都机场二号航站楼12号门前,即将再次赶赴罗马,不禁心生唏嘘。   手提袋里放着一本画册,普通的速写本,装封却很精致,每一幅都极尽真切还原,仿佛是自己亲手亲手为它插画一般。这是前日卫初留下的那个包裹,署名是来自一个叫羽格的老书迷。   上飞机前,编辑打来电话。   “繁繁,怎么样?北京之行圆满结束吧?听说效果蛮不错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上海再办一次签售会?哎呀,签不签无所谓,主要就是同书迷见见面聊聊天,就当发放福利嘛!”   何影繁握着电话,忽然有些恍惚——她刚才说的,是上海?   那一刻,她的眼前慢慢勾勒出一副真切的画面。   ……   有一日,他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漫步过曾经熟悉的街道,也许这个女孩子碰巧读到过自己的书。走在路上,女孩子一直低头玩手机,他微微皱着眉头提醒她,却换了女孩的吐舌撒娇并连声说:“好啦,等我把这个看完,保证收起来!”   他只能无奈,听着女孩在耳旁尖叫:“哎呀,这个作者到上海来开签售会,我关注了她的,虽然比较小众!她很喜欢写古言奇幻和诗歌,却很少写现代文,偏偏唯一那部我蛮喜欢的,可惜没有下部。”   他也许有些走神,亦或者已过而立之年的他,被这一惊一乍的语气带起回想起了什么,竟理解错了女孩的意思,道:“你喜欢?叫什么名字?我给你买。”   女孩格格直笑:“不是啦,我是说,这个作者始终没有写下部!安利给你好了,叫此生何解!呐,不过你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看什么言情小说吧!”   女孩子嘴皮子翻得极快,还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他却已经没有在听,只是一个人呢喃:“此生何解……此生……何解?”   “走吧。”   他牵起聒噪的女孩的手,女孩却往外跳了一步,指着前面那栋楼道:“哎呀,就是那个书城!”   他抬起头来,忽然看到对面的大楼走出一个女子,女子已没有往日的明艳与娇俏,却是人生最好的年华,静默地绽放。   似有所感,那女子也抬头,两人相视。   那个时候,是该如陌路人一般,擦肩而过;还是如多年老友般,点头微笑致意?   何影繁实在想象不出来了,她只是歪着头,失笑自己夸张的脑洞,可笑容背后,谁又知她多年的心酸。   也该从过去走出来了,去罗马吧。   只不过,当年的愿望,究竟算不算实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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